白若璃突然跪下,额头重重磕在车板上,“若璃已经没了父母,求将军收留!”

话音未落,一匹快马自西南方疾驰而来,马背上驿卒的绯色官袍被风沙染成赭色,怀中紧紧护着鎏金漆筒。

“将军!”赵阔在马车外提醒道。

沈知修掀开帘布,入目的瞬间,瞳孔骤缩,那驿卒手中的鎏金漆筒,分明是八百里加急才会用到的龙纹密匣!

“圣旨到!”

沙哑的宣喝声惊醒栖在枯木上的一群秃鹫,一双双没有感情的眸子,死死盯着下面的众人,试图伺机饱餐一顿。

沈知修翻身从马车上下来,单膝触地的瞬间,膝甲重重磕在碎石上。

他盯着驿卒颤抖着捧出的明黄绢帛时,忽然发觉自己掌心竟全是冷汗。自漠北一战大捷之后,他除了接到召他回京的圣旨以外,再无别的消息。

“......沈氏女清霜,御前亲认漕运贪墨、通敌叛国等七宗罪......”

沈知修听到久违的京中口音还来不及感叹,就被来人的话惊得愣在当场,“着沈万亭择日,于朱雀门凌迟处死......”

砂砾前赴后继扑簌簌打在沈知修的铁甲上,他却还保持着跪姿,耳畔嗡嗡作响。

出征之后,小妹偷偷托人送来的书信还被他揣在怀中,娟秀小楷在上面写着“家人均安,兄长不必挂怀。”

怀中书信墨香犹在,怎么突然天都变了

“这不可能......”

他猛地起身,甲胄相撞发出金戈之声,“清霜自幼熟读《沈氏家训》,怎会......”

“将军慎言!”

驿卒慌忙后退半步,眼神闪烁不敢与之对视,“满朝文武皆是人证,沈姑娘认罪时......”

他突然噤声,惊恐地望向沈知修。

“嘭”

用牛皮制成的水囊在沈知修手中硬生生被直接捏爆,发出的巨响,让青布马车中的女子忍不住探出头来。

沈知修霍然起身,一步一步靠近驿卒,对方禁不住他久经沙场的气势,不到半息功夫就颤抖着跪倒在地。

男子握着拳头,用力到指尖泛白,清水沿着沈知修的护腕淌下,将盔甲上的污血也带落,晕在沙地之上。

“沈...沈姑娘她......”驿卒不停地颤抖,被吓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沈知修一把从他手中接过圣旨,握住明黄绢帛的力道大得几乎像是要把绢帛捏成灰,

“辛苦大人走这一遭了。”

第四十一章:夜路遇险

天边残月隐入云层之中,官道两侧还未抽出新枝芽的枯树在夜风中张牙舞爪,马蹄声如急雨般砸在砂砾上。

沈知修伏在马背上,玄铁护腕被月光镀上一层冷霜,耳边呼啸的风声中,却仿佛还回荡着驿卒颤抖的声音,“沈清霜御前替父认罪,沈万亭择日凌迟处死。”。

“将军!不能再跑了!”赵阔扬起马鞭,终于追上沈知修,一把拽住沈知修手中的缰绳。

霎时间,沈知修战马嘶鸣着扬起前蹄,溅起的泥点子扑在赵阔战甲上,“再跑下去,军马都要活活累死!”

沈知修勒马回身,赤红的眸子扫过身后的沈家军们。

入目的几人都面色苍白如纸,不少战马口鼻间喷出的白雾裹着血沫,甚至还有几匹已经跪倒在地抽搐不止。

他握缰绳的手背青筋暴起,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不提沈家军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就连这些战马也皆是他初到玉门关时,陛下亲赐的汗血宝马。

“沈家军听令!”他嗓音嘶哑如刀刮铁锈,“原地扎营休整,一队骑兵卸甲弃辎重,随我换乘驿马继续赶路!”

不到片刻功夫,训练有素的沈家军立刻就已经驻扎好营地,骑兵也纷纷卸下身上的重甲,随时准备跟随沈知修出发。

“将军!”白若璃掀开车帘,月白裙裾被夜风吹起,显得她整个人弱柳扶风,宛若天仙下凡一般。

她扶着车辕下车,扬起头,一双桃花眼紧紧盯着沈知修,“还请将军带上我一起上路。”

看到沈知修蹙起眉锋,一副不认同要开口拒绝的模样,她立刻开口阻拦:“妾身自幼便跟随父亲商队往返京都,这条路已是熟记于心。”

眼前沈知修依旧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让白若璃咬紧牙关,思量片刻,最后还是开口说道:“将军说想要去驿站换马,但前方最近的驿站都要绕路百余里的脚程。可妾身知道一处,就在前方五十里便有片野马谷,妾身曾见过官驿在此私藏备用马匹。”

赵阔狐疑地眯起眼,腰间长刀“当啷”出鞘半寸:“白姑娘似乎对官驿之事很是了如指掌的样子?”

“赵阔!”沈知修沉声喝道,目光落在白若璃肩头细白的绷带上。

少女一双桃花眼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总让他忍不住想起小妹幼时的模样,让他怎么都狠不下心来。

他闭了闭眼,翻身下马将披风甩在她肩头:“带路吧。”

子时三刻,沈知修率着一队骑兵已经赶至野马谷。

一行人走到白若璃说的地点时,入目只见枯藤缠绕的岩壁,而岩壁之上的“官驿”二字早被苔藓蚀得模糊不清。

白若璃拨开垂落的荆棘,露出后方半人高的洞口。腐臭味扑面而来,隐约可见洞内堆积如山的马骨。

“怎会如此......”白若璃踉跄后退,绣鞋陷入泥沼。

沈知修一把将她扯回身侧,

“仔细点。”

赵阔走进洞中,将手中火折子举高,微弱的火光映出洞壁上密密麻麻的箭孔,每处箭孔边缘都凝着黑紫色的血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