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在前方出现岔口,一条继续延伸向西北,另一条则拐向一片苍茫的山峦。
队伍在岔路口前缓缓停下。
侍卫统领策马来到沈清霜面前,态度恭敬:“沈姑娘,前方便是皇陵禁域。圣谕在此,非奉诏不得擅入,还请姑娘留步。”
沈清霜勒住马,翻身下马,山风呼啸而出,卷起她单薄的衣袂。
车帘再次被掀开。
顾砚之看到奔至车前的沈清霜,她跑得急,气息未匀。
他忽然伸出手。
沈清霜怔住,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了自己的手。
下一瞬,她的指尖便被一股温热的力道包裹。
顾砚之的手,并不算十分温暖,甚至有些凉意。
可他并未用力,只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指尖在她手背上安抚般地轻按了一下。
动作中带着一种笨拙的温柔。
这是第一次,他主动握住了她的手。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进顾砚之的眼底。
“清霜,”他开口,声音依旧低哑,却清晰地穿透了呼啸的山风,落入她的耳中,“等我回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王雍鸣之死
午时三刻,西市刑场。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压过了草木蒸腾的湿气。
偌大的刑场被黑压压的人头围得水泄不通。
王雍鸣这个曾经权倾朝野,令人谈之色变的户部尚书,此刻已不成人形。
他像一块砧板上的肉,被固定在木架之上。
那身象征权势的紫袍早已被剥去,只余下肮脏的白色中衣,上面浸透了血污,紧贴在皮肉翻卷的伤口上。
每一次行刑手那锋利的小刀落下,便带起一小片模糊的血肉,飞溅开来。
“呃...啊......”嘶哑痛嚎断断续续从王雍鸣喉咙挤出,他的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爆裂出来,死死瞪着天空,那里面没有悔恨,只有一种被打落尘埃的不甘。
“活该!报应啊!”一个老人对着前方空气一顿挥拳,“我儿子就是被你这狗贼的爪牙构陷,冤死在狱中!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剐!剐死他!一刀也别少!”人群里不断爆发出不同的吼叫声。
这场凌迟,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
当最后一刀落下,监刑官面无表情地高声喊出“三千六百刀已毕,验明正身”时,王雍鸣那具已不成人形的躯体终于停止了最后的抽搐。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叫好声,震得地面都在发颤。
王雍鸣的倒台,如同一场预兆。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京都的官场陷入了一场剧烈的地震。
曾经依附于王党,为虎作伥的官员们,无论品阶高低,在三司追责下,被一批一批送/入狱中。
诏狱的大门日夜洞开,镣铐拖过石板路的声响,成了京都权贵们挥之不去的噩梦。
抄家的队伍每日都穿行在朱门高墙之内,成箱的金银珠宝被贴上封条,源源不断地抬出。
昔日门庭若市的府邸,转眼间门可罗雀。
一时间朝堂之上,人人自危。
风暴的中心之外,京都的市井坊间,茶楼酒肆,街头巷尾,百姓们议论的话题,却悄然转了个向。
“听说了吗?当年玉门关的贪墨,根本就是王老贼一手炮制出来陷害沈相的!”
一个穿着短褂的汉子拍着桌子,唾沫横飞,“那笔军饷,压根儿没丢!是王老贼派人暗中劫了,又栽赃给沈相爷!沈相那才是真正为国为民的好官啊!”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谁说不是!当时沈相府被抄,我就觉得蹊跷!看看现在,王老贼的下场,就是老天爷开眼!”叹息声里充满了迟来的惋惜。
“那顾大人呢?他可是扳倒王雍鸣的头号功臣!”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插话道,
“听说被陛下罚了三年俸禄,还闭门思过?这是不是罚得太重了些?若非顾大人孤身犯险,搜集证据,这王雍鸣焉能伏法?”
“重?”旁边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捋着胡子,慢悠悠地摇头,“小友此言差矣,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顾大人手段确实狠辣了些,连根拔起,牵连甚广,陛下此举,也是敲打之意,治国之道,讲究个张弛有度啊。再说,罚俸思过,比起王贼千刀万剐,算得了什么?陛下圣明烛照,自有深意。”
“也对,”旁边一个商贾模样的人点头,“顾大人这风头是太劲了些,陛下略施薄惩,也是为他好。不过话说回来,沈家...是不是要平反了?听说沈府那封条,好像要揭了?”
“可不是嘛!”最初说话的汉子又来了精神,“沈家的好日子,怕是要回来了!”
......
“王雍鸣这条老狗!烂泥扶不上墙!还有他手下那帮蠢货!竟然被顾砚之那竖子连根拔起,死得如此难看!连累得我们在朝堂的布置毁于一旦!”
太后咬牙切齿低吼道,“还有那些墙头草!见风使舵的混账!王贼一倒,全都缩起了脖子!”
殿内侍立的两名宫女吓得面无人色,死死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陆靖琪穿着一身中衣,从帘后走出,衣物松垮挂在腰间,像是随时都会掉落的样子,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却凝聚着深沉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