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清霜愣住,不再动作才继续开口说道,“本来这些日子,掌事都是在暗中观察绿芜动静,若不是你今日打草惊蛇,待到寿宴之前,掌事便会直接将一干酒水全部换掉。”

阿芷立在烛火没能照亮的阴影中,疤痕交错的脸上凝着寒霜。

“此事你莫要干涉,掌事心中自有成算。”

......

日子很快来到慈安宫张灯结彩的日子。

太后作为当今陛下的亲母,寿诞自是不会随意过。

冀朝为太后庆祝寿辰,大赦天下。

朝堂的大臣们全都绞尽脑汁挑选寿礼去讨好这位太后,连百姓都在自发聚集向上天祷告,祝愿太后千岁。

而寿宴之上的沈清霜,却再不如往常一般。以前皇城这种大喜日子,沈清霜无一例外都是跟随沈相坐在靠近天子的位置。

而如今,父亲身在狱中,她被带着镣铐,跪守在酒桶旁,为来往的侍从打满酒壶。

歌舞尽兴,绿芜穿着一身艳丽的舞裙,捧着一樽鎏金酒壶,面目含笑,站上殿堂正中。

绿芜是太后的亲信,向来得太后宠幸,此刻她出现,大殿之中的众人都慢慢安静下来。

“今年西域为祝太后娘娘千秋万寿,特意呈贡的西域葡萄酒,可是掌事亲自......”

喜庆话还没说完,绿芜上前的脚步一顿,手中的酒壶一个失手便直接摔碎在地,原本的西域葡萄酒,顷刻间撒了满地,一个夹层从满地碎片中滚落出来。

酒壶之中竟然别有洞天,一时间满室哗然。

下一刻,绿芜便跪倒在地,一张脸哭得梨花带雨,

“昨夜奴婢本意想为西域葡萄酒守夜,但掌事特来酒窖说亲自过目,奴婢也不知何时被歹人钻了空子,在酒壶中装夹层,求太后娘娘饶命!”

太后摆摆手,立刻有侍卫上前,一刀将夹层劈开,夹层中的砒霜漱漱而落。

眼看着呈给自己的酒水中含有剧毒,太后面色却丝毫未改,只坐在凤椅之上,有些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指尖丹蔻,漫不经心地开口,“哀家自是信你忠心,可仅凭你空口白牙,便将脏水泼到一司掌事身上,又如何服众?”

短短一句话,看似不偏不倚,但既是表明自己相信绿芜,更是要看证据,直接将吴嬷嬷锤入炼狱之中。

众人的目光纷纷都投到殿角阴影处,吴嬷嬷突然抬起浑浊的眸子,看着众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老奴若是真要下毒,何须用这等拙劣的手段。”

“此物便是铁证!”一教坊司宫人突然跑上殿前,手中高举着雕着芙蓉花图样的玉匙,匙柄暗槽与酒窖大门钥匙严丝合缝。

“酒窖大门钥匙本是由绿芜姑娘保管,可半月前姑娘的钥匙却突然失窃,不到两日功夫,竟被掌事亲自送上门。”宫人一脸为绿芜抱不平,不忿道,

“绿芜姑娘怕这两日功夫出什么岔子,日日用银针探酒,是我们整个教坊司众人都知道的事。如今还是出了岔子,定是掌事趁着钥匙掉包的功夫,特意制了一把一模一样的,昨夜遣开姑娘趁机朝酒中下毒!”

第9章:证清白

慈安殿之中鸦雀无声,只有琉璃宫灯不断在夜风中摇曳,满地的酒香混着砒霜刺鼻的苦味,熏得人直教人喉头发紧,但是事关太后,又无一人敢出声嫌恶。

酒气随着夜风飘到角落之中,沈清霜忽地蹙眉掩鼻,泼洒在地的那壶‘贡酒’香气浓烈到近乎甜腻,似乎与她记忆中西域贡酒清冽的果香截然不同。

以往西域进贡后,宫中设宴便会摆出赐酒,她虽向来不爱贪杯,但也被西域葡萄酒的盛名吸引过,曾尝过一口陈年贡酒,那酒入口微酸,尾调带着戈壁风沙磨出的粗粝感,绝非这般勾人喉舌的媚香。

吴嬷嬷站在殿中央,脊背挺得笔直,枯槁手指放在腰间玄铁管之上,冷眼看着绿芜伏地啜泣时,袖口露出的一截珊瑚链。

“吴掌事可认罪?”

太后凤眸微抬,金丝护甲叩在凤纹扶手上,一声声敲得人心颤。

沈清霜跪在殿角,垂眸望向满地酒壶碎片,夹层中残存的砒霜粉末在烛光下泛着幽蓝,像极了绿芜珊瑚链金铃中抖落的毒粉。

“老奴若真要弑主......”吴嬷嬷突然轻笑,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讥诮。九节鞭从腰间滑落,鞭梢焦痕扫过绿芜发顶,“二十年前冷宫走水时,就该让那襁褓中的婴孩随生母一同葬身火海。”

“啪!”

太后手中的佛珠应声断裂,檀木珠子滚落到殿下,沾染上猩红的酒液。

沈清霜突然起身,高声道:“奴婢斗胆谨言!这酒中砒霜是假,酒更是假的!”

她快步走到殿中央,与吴嬷嬷并肩站立,俯身拾起地上的酒壶碎片,指尖被碎片边缘割破,染血的釉彩在烛火下泛着诡光。

“西域近五年洪灾频发,葡萄藤十毁八九,贡酒皆以陈年旧酿充数,酒色浑浊、香气浅薄...”她将碎片高举,酒液顺着腕骨滴落,“可此酒澄如琥珀、香气浓烈,分明是江南私窖仿造的西域葡萄酒!”

绿芜袖中珊瑚链骤然绷紧,金铃撞出碎响:“贱婢胡言!此酒乃太后亲赐……”

“绿芜姑娘鞋底沾的可是户部封泥?”沈清霜猝然打断,“明明是你借口清点酒坛,实则将真贡酒替换成户部运回的私酿,又借掌事钥匙之便,在夹层中偷藏砒霜,那金铃中的蓝粉遇酒凝晶,与夹层毒粉同出一源!”

“罪奴之言,不可轻信!”绿芜咬牙,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那不妨请在座的诸位大人做个见证,举起你们案上的酒樽细闻一下。西域的贡酒都是存放愈久,香气越淡,而呈给太后娘娘这壶酒却是不同。”

她突然抬高声音,染血的指尖指向离她最近的一位老臣,“奴婢记得,工部侍郎张大人平日便爱好小酌,想必应是能察觉到这酒香中的差别。”

突然被点名的张衡,瞬间有些局促不安。双手下意识地端起面前的酒樽在鼻尖轻嗅,一双浑浊的老眼陡然睁大,看着高座上的不怒自威的太后娘娘,有些尴尬开口:“好...好像确实不一样...”

满殿哗然如同沸水炸开,众大臣纷纷举起酒樽闻,继而交头接耳。

太后猛地一拍凤座,怒声道:“荒唐!”

绿芜立刻暴起挥链直取沈清霜面门,却被吴嬷嬷挡在沈清霜前面的烟管轻而易举地截住。

翡翠坠子碎落间,一截染着胭脂香的信件从绿芜荷包滑出,户部私印赫然在目。

“陛下到”

萧承煜踏碎满室狼藉,玄色龙纹袖口掠过沈清霜染血的指尖,将她捏在手心的琉璃碎片随手丢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