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过去,秦雪冷可能会思考,应该如何隐藏本性,让裕真帝姬重新对他有兴趣,但秦雪冷已经没了讨好裕真帝姬的心思。他心底生出了厌烦,对于裕真帝姬的厌烦其实一直都在,只是为了缓解疼痛,秦雪冷故意忽视。可那些积压已久的厌烦忽然被红梅勾了出来,再也无法强行按下去。
秦雪冷擦着额头的汗珠,对随侍说道:“准备取出蛊虫罢。”
随侍忙跪下,要秦雪冷三思而后行,万万不要因为一时之气就动了取蛊的念头。
“裕真帝姬所言所行确实不妥,但蛊虫既已经中在她身上,就不能轻易取出。主子可曾记得,离开赵国前,你强行取蛊,险些丢了性命。对于裕真帝姬能忍则忍,主子又不是如同众人所说对她一往情深,不过是拿她当缓解疼痛的引子,何必因为她的冷脸而伤怀。”
随侍以为,秦雪冷动了取蛊虫的心思,是因为被裕真帝姬多次无礼的言行所伤。但秦雪冷却摇头,他抚着娇艳欲滴的红梅,轻声道:“我已经找到新的引子,旧的自然要丢掉。”
“主子可想好了,那人若是和裕真帝姬一样,或者比她更差劲,主子不是要受更多委屈?”
秦雪冷摇头,声音笃定:“不会。她比裕真帝姬,要好上千倍百倍。过去是无奈之举,只能在沙砾里面勉强挑一粒。如今有了珍珠,谁还会抱着沙砾不肯放手。”
见秦雪冷神情笃定,不会改变心意,随侍不再相劝,起身寻找取蛊虫需要的器具。随侍途遇裕真帝姬宫中的宫女,她语气随意,只说裕真帝姬今日宴宾客,请秦雪冷过去奏乐。随侍冷冷瞥去:“主子已经睡了,让帝姬另请他人罢。”
宫女大惊,因为秦雪冷对于裕真帝姬向来是予取予求,从未有过拒绝。宫女疑心是随侍自作主张,毕竟裕真帝姬前几日故意闭门不出,驳了秦雪冷的脸面,他心中有气也是理所应当。
宫女要见秦雪冷一面,当场说清。随侍伸手拦她,但说话声音还是传进宫殿。秦雪冷没有开门,隔着宫门,他不愿意找托辞,径直说道:“告诉裕真帝姬,我不去,以后也不会去。”
宾客要听古乐,阖宫上下唯有秦雪冷会演奏,裕真帝姬才命宫女前去。她心想,已经冷了秦雪冷几日,虽然他一副怪脾气,但模样生的让人念念不忘,只几日不见,裕真帝姬倒是有几分思念。
宫女一个人去一个人回,听完她的禀告,裕真帝姬神色难堪,宾客再不敢提听古乐之事。但裕真帝姬却不相信,那番话是出自秦雪冷之口。她起身亲自去见秦雪冷,照样吃了闭门羹。
裕真帝姬开口:“雪冷,你难道在怪我将你拒之门外,所以才故意不去赴宴。你这般行径,未免太过小孩子脾性。”
裕真帝姬皱眉,她希望秦雪冷成熟可以依靠,能够做一番大事业,而不是整日黏着她。
开门的是随侍,他没有让裕真帝姬进去的打算。既然秦雪冷决心要取蛊,随侍不必像过去一般,事事给裕真帝姬留颜面。
“再纠缠不休,我就去禀告帝王,让他来瞧瞧堂堂帝姬深夜纠缠我家主子,到底是何等规矩。”
裕真帝姬拒绝过秦雪冷无数次,头一次被毫不留情地赶走,才知道被人拒绝是会如此难堪,她涨红着脸转身离开。
宣阳帝姬的婚事办的极其热闹,帝王夸奖朝华帝姬做事妥帖,让她身为姐姐,多关心宣阳帝姬。
朝华帝姬满口应下,前去洞房看宣阳帝姬和王希原相处如何。但洞房里只有扔了盖头的宣阳帝姬,和低声安慰的宫女,并无王希原的身影。
看到朝华帝姬,宣阳帝姬红了眼睛不说话,宫女回道:“驸马行了礼就走了,连句话都没留下。”
朝华帝姬忍住笑意,做出一副安慰模样,她柔声宽慰宣阳帝姬,说王希原怎么能如此做,在成亲当日抛下妻子不知所踪,真是太没规矩了,又命人尽快寻到王希原,带他回来圆房。
宣阳帝姬沉着脸,并不言语。
第308章
成亲的衣服太过繁琐,不方便走动,王希原将外袍的下摆打结,绑在腰间。他身形敏捷,每经过一座宫女寝居都要走进去,看看元滢滢可在里面。
最终,王希原在浣衣局找到了元滢滢。
院中摆放着大大小小浆洗衣服的木桶木盆,元滢滢靠着水井而坐,脑袋轻轻向下栽着,显然是在打盹。
王希原并不叫她醒来,而是寻了小巧的马扎坐在元滢滢对面。他弯腰往元滢滢面前凑,看她纤长的眼睫轻轻颤动。
王希原盯着元滢滢瓷白的脸颊看的入神,他不觉得无聊,将元滢滢的眉毛眼睛不知道看过多少遍。
眼睑轻掀,元滢滢看到面前一张放大的脸,不禁吓了一跳,她身子晃动,朝后倒去,王希原忙伸出手捞住她的腰肢。元滢滢如瀑的乌黑发丝顺着井口垂落,倒映在清澈的水中。
井水中有皎洁明月的倒影,王希原目光沉沉的脸和元滢滢纤细柔弱的背影交叠。
元滢滢乌黑的瞳孔紧盯着王希原,她眨眨眼睛,疑心是自己睡迷糊看错了人,今日分明是王希原大喜之日,他应该待在宣阳帝姬的宫殿,怎么会来了浣衣局。
看她这副呆愣模样,王希原忍不住曲起手指,往她白嫩的额头弹了两下,力气不大,却惹得元滢滢捂着额头喊痛。王希原面上闪过慌乱,忙扒开元滢滢的手掌,看额头上果真留下了黄豆大小的红痕。王希原小声说道:“怎么生得如此娇嫩……”
元滢滢问他在嘟囔什么时,王希原答道:“……以后再不弹你额头了。”
明月柔和的光辉倾泻在元滢滢的脸颊,看着她柔美的脸蛋,即使元滢滢正身穿简单的宫女衣裙,王希原都觉得她恍惚像神女一般。王希原俯身,正要贴近元滢滢的脸颊,却听到她软声的抱怨:“腰好疼啊。”
王希原顾不上刚才所想的风花雪月,忙把元滢滢拉起来。
元滢滢问他怎么来了浣衣局,为何没有在宣阳帝姬寝宫。王希原沉了脸色,弹元滢滢脑袋的手蠢蠢欲动,他终究是记得元滢滢皮肤娇嫩,手掌落下的方向换了位置,改成捏元滢滢脸颊的软肉。
王希原哼哼地说道:“我为何要陪她?”
元滢滢声音含糊:“你们是夫妻,今日是洞房花烛夜,你理所应当去陪伴她……”
王希原眉眼浮现烦躁:“什么狗屁夫妻,我和宣阳帝姬本就彼此看不顺眼,若不是帝王非要做姻缘,我怎么会同她扯上关系。”
在元滢滢的轻声求饶下,脸颊被松开,元滢滢偷偷觑着王希原的脸色,试探地开口问他:“但假如这桩婚事并不是你以为的你不情我不愿呢?”
王希原不解,问她是什么意思。
元滢滢摊着手道:“我听旁人说,有些女子是口是心非的,明明心里喜欢,表面却做出一副厌恶模样。也许宣阳帝姬就是这种人,她其实并不讨厌你,而是倾慕你,如此你还觉得同她成亲是一种折磨吗?”
王希原的眉头越发皱紧,问元滢滢从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他直言道:“无论宣阳喜欢我还是讨厌我,都不会改变我对她的态度――只会是厌恶。而且,你以后莫要听别人乱说话,什么表面厌恶,心里喜欢,听得我心中发慌。倘若宣阳帝姬当真如此,我更要疏远躲着她了。你想想,一个你讨厌的人,忽然有一日说她其实爱慕你,该是何等的骇人听闻,如同饭菜吃了一半,才发觉早已经馊掉的恶心感。”
元滢滢见王希原如此抗拒宣阳帝姬,想来不会因为宣阳帝姬的示好而突然心软,面上顿时挂上了真切的笑容。
她欣喜之下拉着王希原的手臂,问他要在外面待多久,几时回去。
王希原目光下移,看着元滢滢纤细的手臂,喉咙微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想我几时回去,我便几时回去。”
元滢滢并不扭捏,直言道:“我想你整夜都不回去。”
驸马彻夜不归,才能让宣阳帝姬颜面扫地,沦为宫中的笑柄。元滢滢早就和帝姬们结仇,自然是帝姬的境况越糟糕,她就越欢喜。无论元滢滢怎么行事,她都不会觉得自己过分,心底产生愧疚。元滢滢只觉得,无论用什么恶劣的法子对付朝华帝姬、宣阳帝姬她们都不为过,要知道她梦境中的凄惨结局都是因为帝姬们。至于会不会突然心软犹豫,元滢滢心想,宣阳帝姬等人派人去宫外抓她时,都不曾犹豫过片刻,那她为何要假惺惺地做圣人。元滢滢只听从本心,她就是看到帝姬们过得越悲惨,心中越痛快。
驸马偷跑出来一两个时辰,已经会引起兵荒马乱,如果王希原整夜不归,就是彻底不顾宣阳帝姬的脸面,再无转圜二人关系的机会。
但王希原听罢元滢滢所说,不觉得她为人任性无理取闹,反而生出淡淡的欢喜。王希原当即抓住元滢滢的手,郑重保证道:“好,我就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