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宏森简单道:“我和旁人约好了。”越过她往楼下走,在楼梯拐弯角站会儿,才见梁鹂面庞潮润的回来,看看表,皱起眉道:“你快点吃早饭,十分钟后在弄堂口等我。”
梁鹂嘟囔:“等侬做啥?”
“你说等我做啥?”陈宏森皮笑肉不笑地俯视她:“还没认清现实嘛?”
梁鹂顿时底气全无:“讨厌!”一跺脚,和他擦肩而过跑上楼去了。
沈晓军用昨晚吃剩鸡汤煮的泡饭,炒一盘香葱鸡蛋,梁鹂大口扒饭,三下五除二吃完,跑上阁楼拿书包,顺便梳了两下头发,再跑下来,和沈晓军他们道声再见,人已经没影了,张爱玉感慨道:“学生不容易,天天跟打仗似的。”
梁鹂背着书包在弄堂里奔,乔宇慢慢在走,经过他身边时打个招呼,他问:“还有时间,你急什么?”
“陈宏森在前面等我。”
乔宇看着她疾奔的背影渐渐模糊,听到身后有人喊他:“乔宇。”回头,是孙娇娇。
梁鹂到弄堂口时,陈宏森已经跨在自行车上,一脚踩地在等她,一边在背英语单词,望着她过来,便把词卡收起,且道:“书包给我!”
梁鹂见他把书包挂在把手上,立刻明白是要带她去学校,她也不客气,跳上后座坐着,听说他这自行车是用外汇在友谊商店买的,轮胎比一般的都粗很多,骑起来不吃力,却跑得快。
陈宏森回头笑看她:“搂住我的腰更安全些!”
梁鹂送给他一个白眼:“想得美!”
陈宏森也没强求:“坐稳了!”他蹬起脚踏,微一俯身,自行车滑行似飞,淮海路上人多车也多,索性拐上新乐路,直朝学校方向驶去。
秋风像只大手插进梁鹂的短发贴着头皮抚摸而过,舒爽而惬意,新乐路是条安静的小马路,两边店面还没营业,玻璃橱窗内的塑料模特穿着精美的旗袍,这里聚集了一些专门缝制旗袍的手艺人,皆是大隐隐于市的能工巧匠,现在几乎没人穿这个了,他们却还在默默坚守。
人行道边种着有些年数的梧桐树,树皮花纹斑驳,叶子大把大把地落下来,落得速度比清洁工扫得快,两边金灿灿地堆满,铺着沥青的街道平整且长直,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但她的心情却像在低空飞行,一阵大风吹的叶片如麦浪起伏,在后面席卷追逐着他们,她笑喊着陈宏森骑得再快些,果然速度快极了,他的外套胀鼓鼓的,风从脖颈处和袖口凶猛灌进又从下摆窜出,心跟着莫名的张扬起来,像天际南飞的大雁群,啪啪地拍打翅膀。
陈宏森忽然刹车停在街口:“到了!”梁鹂跳下车左顾右望,疑惑地问:“哪里到了?”离卢中还要过一个红绿灯。
陈宏森把书包递给她:“我要骑到校门口也可以,就怕你不愿意。”梁鹂秒懂,十分感谢他的“善解人意”。
“再见!”她背起书包,朝他挥挥手,走有五六步,听他又在叫她名字,示意她回来。
“做什么?”梁鹂皱皱眉头。
陈宏森忽然伸手到她白衬衣前,把松开的领口扣子扣起来,镇定自若地说:“校规第五条,衣着干净整洁,纽扣紧扣。执勤生检查的就是这个,看见就扣分,外校考来的新生不懂,他们最喜欢抓你们!”
梁鹂惊呆了,回过神,陈宏森已经行云流水一套动作做完,她才要骂小流氓、花花公子,又被他这一番友情提醒噎得没话讲。
“下次,下次你直说就好了,别动手动脚。”她觉得一定要表明态度。
“我又没碰到你,这不算!”陈宏森一蹬脚踏,道一声:“先走了!”
梁鹂觉得怪怪地,又说不上来。走了会儿,遇见同桌王柳,教她把领口扣紧,至校门前,就见七八名执勤生戴着红袖章,孙娇娇在,陈宏森也在。
??第伍柒章
李多程用胳膊肘蹭下陈宏森,横了横眼睛:“大家注意,梁鹂来了,看到没有,穿校服也好看!”
陈宏森把手插在裤袋里,盯着朝校门涌动的学生,随着他的目光不经然地斜过,再移开,“唔”了一声。
王柳凑到梁鹂耳边:“陈宏森,留郭富城头那个,多么的英俊!”
梁鹂被她夸张地语气逗笑了,瞟去两眼,含混地“嗯”一声。
蔡启明问:“哪个是梁鹂?”李多程抬手指过去:“那里!”
王柳有些紧张:“他们好像盯着我俩,虎视眈眈的。”
“不要自己吓自己!”梁鹂拽拽衣摆,把襟前纽扣摸摸,没有问题。
蔡启明打量着道:“有些像陈莉萍,甜美,不过我还是站秦雅。”秦雅是卢中男生公认的校花,颇具港剧中周海媚那样明丽的长相。
他们此时对美丽的标准,还是局限于电视剧里明星的样貌。
李多程一副你不懂的样子:“看身材,侬要看身材。侬看秦雅,是这样的!”他摆个直挺挺的姿势:“再看梁鹂,是这样的!”他拗成“S”造型。站成堆的几个都嘿嘿笑了,引得值勤马老师严厉地瞪来,不敢造次,笑容迅速敛收。
王柳低说:“他们那眼神不怀好意。”梁鹂撇撇嘴:“目不斜视就好了。”
李多程问陈宏森:“侬欢喜‘I’还是‘S’型的?”
陈宏森还未回答,说曹操曹操到,秦雅过来对他说:“周老师让我和你去办公室一趟。”他问:“什么时候?”
“以在就去!”
陈宏森突然看向李多程,嘴角微弯:“我欢喜‘S’!”走去给马老师打声招呼,秦雅一头雾水站在原地等他。
王柳道:“都在传他们谈恋爱,看来是真的。”她叹口气,莫名其妙的叹气。
这个花花公子......梁鹂加快步伐,把他们很快甩到了后面。
李老师在班会课上宣布三天后月考的时候,眼神十分犀利,甚至还有些嘲讽,那意思是众位同学带着光环进入卢中,终于现原形的时刻到了,但她话里不可能说的这么直白:“各位不要紧张,平常心对待,就是一次月考,皆是老师上课讲过的,平时认真听讲、认真完成作业的同学,我认为不会考得太差,考差也没什么,刚升高中总要有个适应的过程,下趟努力还来得及!”众位学生松了一口气,他话锋一转:“成绩出来肯定要排名次,并且要召开第一次家长会,会上通报成绩,有利于那你们今后更好的进步.......”
下课后,仅有三两个同学在夸张地哀嚎,多数都自觉的翻书复习,王柳小声背着历史,梁鹂听到有人在问孙娇娇:“你都复习完了么?”孙娇娇喝着白开水,摇头笑道:“还没看呢,打算余下三天里突击一下......”梁鹂暗想往往这样说的,背地里早复习百八十遍了,大多学习好的是耻于人家说她勤奋刻苦才得来成绩,更愿意人家夸她天才,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傲视群雄。
高中开始有晚自习,高一两节,当中休息十分钟,上到九点钟放学。
休息时王柳和两三同学去上厕所顺便走走,问梁鹂去不去,她摇头,更想趴在桌上睡觉,忽然听谁说找她,走出教室,走廊上全是同学,一个不认得的男生到她面前,也不多话,把个纸包往她手里一塞,就匆匆跑走了,梁鹂怔在那儿,走廊里灯光较暗,也没看清模样,有人好奇地问:“那是谁呀?”梁鹂答不认识,回到座位上,王柳已经回来,正拿着她的化学作业本对答案,一面说新闻:“陈宏森在操场上打篮球,秦雅和几个女生在旁边看......"闻到一股子香味,抬眼看着她手里,问拿的是什么。
牛皮纸透着油渍,梁鹂手心都沾了些,她拆开,是一块鲜肉月饼,焦黄的酥皮表面,用胭脂水划个圈,里面写着“高桥月饼”四字,还是滚热的。
这是上海滩最美味的月饼,也因它的稀罕,它的贵,在淮海路瑞金路口有家门市,只在中秋前后,架起乌黑的平底大锅开始烘烤,香味飘的人走不动路。
王柳好奇地问谁送的,梁鹂摇头:“不认识,也没看清楚长相。”她也不吃,随手丢在桌上。王柳的馋虫被勾起,她是普通家庭,每年中秋节一块枣泥月饼对付过去,像高桥月饼也只听闻过......上自习铃声叮铃铃打起,教室里复又坐满当,她此时无心向学,翻了翻书低语:“你真不吃?鲜肉月饼要趁热吃,凉了香味就减半。”梁鹂把月饼挪她手边:“你想吃就吃吧!”
王柳高兴的道声谢谢,拿起咬一口,酥皮皴裂,她忙用手心托着,一大团肉又鲜又烫,油水丰腴,唇齿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