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鹂想也没想就摇头:“李老师说卢中严禁男女生谈恋爱,被逮到叫家长写检讨全校通报!”

“我们偷偷地谈。”

“谈恋爱影响学习。我要考不取大学就完了。”

“那我们就偷偷谈一场不影响学习的恋爱。”

梁鹂睁大眼睛瞪着陈宏森,终于明白了,他就是一门心思想找她谈恋爱!顿时小脸涨的血血红:“你这个小流氓、花花公子,说来讲去,就是想香面孔、香嘴唇,一起睡觉!没门!”别以为她好骗,外婆舅妈常耳提面命,又受电视剧荼毒,她精着呢!

陈宏森觉得她可爱极了,忍着笑道:“你瞧你才是女流氓,动不动就香香香,谈恋爱又不光是这些,而且我对这个没啥兴趣了。”

梁鹂问:“那谈恋爱还做什么?逛公园荡马路看电影?”太浪费时间浪费钱,还容易被人撞见,捅到李老师那里,她就死定了。

陈宏森摇头:“我打篮球时你有空要来,可以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做作业,遇到难解决的事体首先想到我,只许喜欢我!”梁鹂听到喜欢两字,心咚咚地像在敲小鼓,有些喘不上气,但仍很耿直道:“我也不喜欢你。”

陈宏森道:“反正高中三年里你的男朋友只能是我!这就是我的条件,你想好后记得给我一个答案!”

梁鹂只觉热得不行了,衣裳紧黏着背部,湿漉漉的,她一下子站起来,转身朝弄堂里跑去。

陈宏森不着急,逗弄小狗玩了会儿,才心情很好的打算回家,发现乔宇握着酱油瓶立在五六步远的杂货店门口,神态复杂地看着他。

“走不走?”陈宏森朝他招手,乔宇走过来,抿了抿嘴唇:“你也别强人所难!”

“都听见了?”陈宏森不以为意:“我是保护她,你不知我那几个哥们,瞧见她眼睛都绿了。”

乔宇冷哼一声:“都没你的眼睛绿!”

陈宏森微怔,大笑着拍他肩膀:“还挺有幽默感,难为你!”

梁鹂跑到楼门口,沈晓军蹲在热水盆边正滚鸡拔毛,一股子腥臭味淡淡四散,听到动静抬头笑道:“才回来?我以为你被哪个臭小子拐跑了!”

“舅舅......”梁鹂欲言又止,看见他满头大汗,眉眼温和,突然想起从新疆初来上海的那日,她害怕、拘谨,愤怒,硬生生憋在心底,是他笑着让她看他杀鸡,潜移默化地拉近了距离,尽心尽责的照顾她数年,是天底下最善良的舅舅!

沈晓军把两只鸡腿拔得光秃秃:“肥不肥?皮下皆是黄油,一只给你吃!”

梁鹂不知怎地就难过起来:“舅舅,你要好好地......”闷着头穿过灶披间上楼去了。

“话说半句......”沈晓军没听明白,他继续薅鸡毛,嘴里哼着歌:“女孩的心思男孩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不知道她为什么掉眼泪,也不知她为什么笑开怀..歌曲《女孩的心思你别猜》....”

吃晚饭时,陈母给陈宏森舀了一碗鸡血菠菜汤:“这鸡血是沈家妈端来的,现杀的鸡滴了一碗,最新鲜!”

陈阿叔挟一块萝卜吃:“怪不得楼道里皆是鸡汤的香味,还有一股笋干香。”他又道:“今朝奇怪了,阿鹂原来看见我,叔叔长叔叔短的邪气十分亲热,今朝看见我,像见着鬼一样,捱着墙壁走。”

陈宏森差点被鸡血噎了,陈母噗嗤笑出声来:“过两天雪琴搬回来住一段时间。”

“哪能?和女婿吵相骂了?这种一吵相骂就往娘家跑不可取。”

“不是!”陈母吸着黄泥螺肉,说道:“她怀孕了,有些见红,大嫂还在坐月子,婆家人照顾不过来,我就让她蹲回来,也好帮她调理调理身体。”

陈阿叔吃饭快,一会儿就坐到沙发上,泡杯浓茶,打开电视看新闻。

陈宏森也坐到他旁边看着,忽然开口问:“听说沈叔叔在黄河路的店生意不大好?”

陈阿叔点头:“略有耳闻!”

“你不急么?”

"急啥?"

陈宏森有些吃惊:“不是借把沈叔叔五万块钱?”

“皇帝不急急太监!”陈阿叔笑道:“我们要不要打一只赌,就在年前,或许更快,黄河路的饭店会逆风翻盘!”

“赌啥?”

陈阿叔想了想:“如果我输了,沈晓军还的钱归你!”

“要是我输了呢?”

陈阿叔的视线终于离开电视,侧头看向他:“我买的浦东那块地,你要负责日后盖出大楼来。”

陈宏森明白了,不就是哄他去考同济大学的建筑系么,拐弯末角的,老狐狸!

他也不立刻答应,只道:“沈叔叔好像要把店铺转让出去!”

陈阿叔淡淡地笑了:“我叫人留意着,他只要敢转让,我马上来接盘。目光短浅成不了大事!”

这只老狐狸!陈宏森有些头疼,转身回房做作业,不想和他再多说话!

??第伍陆章

梁鹂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床板咯咯响,沈家妈口鼻呼吸如山吟海啸,忽然似醒非醒说:“快点困觉!明天还要上学。”顿了下,又睡熟了。

梁鹂再不敢动,她盯着老虎窗不停闪过的亮光,隐隐传来汽车轮胎碾压过马路上阴井盖的吭哧声,有人在叫卖白糖桂花糕,每天总要往这边兜一圈,风雨无阻,今晚来得比较迟,确也来了,为了生活。她听着楼下动静,有人趿鞋走动,开关纱门,脚步远了,定是舅妈指使舅舅去买糕吃。

舅妈怀孕后口味大变,这糕她以前买来吃过一次,并不好吃,现在却觉得美味。

梁鹂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就梦见陈宏森握住她的胳臂,问考虑清楚没有,见她还犹豫,一下子变了脸,三四位戴大檐帽的警察架起舅舅就走,外婆扑上前被阻开,滑到地上昏晕过去,她倏得挺身坐起来,大口地喘气,额头滚满汗珠,这便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

天色已经亮起来,远远有人喊倒马桶啦,那声音仿佛从旷野传来,稍带几分沧凉。沈家妈系着衣扣下楼梯,清冷的空气层层叠叠浮游着,上海的秋天短得无法想像,像停驻在屋瓦片上、野鸽子翅膀下流窜的一卷风,虚芜中有股子又骚臭味儿。

她穿好校服,照照镜子,眼底泛起青色,愣坐一会下楼,拿着牙刷脸盆去弄堂洗漱,灶披间挤得都是人,窗玻璃被水汽氤氲着,上面的荤黄油垢似乎都要融化了。孙师傅在下阳春面,剜一勺猪油膏和酱油调汤,窝两只水铺蛋;陈家的保姆陶阿姨正煮小馄饨,碗里摆了紫菜虾皮葱粒,总觉少了什么,朝孙师傅笑道:“猪油借我一调羹好么?我熬的昨天刚吃光。”孙师傅把罐子递过去:“随便吃,客气啥!又不是值铜钿的东西。”

梁鹂穿过灶披间,孙娇娇神清气爽的进来,彼此点个头,她朝孙师傅道:“阿爷,面好了么,快点,我要去学堂了。”

陶阿姨笑道:“侬急啥,阿鹂刚拿了牙刷面盆出去.....”

孙娇娇很有礼貌地回答:“我要往校门口执勤呢!”说完就咚咚上楼,听见阿爷补充了一句:“她是班长,事体来得多!”瞥见墙上一条长影子摇晃,抬眼,陈宏森站在纱门前,她偏头笑问:“吃过早饭等我,一起去学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