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在两边的村民又开始了吟唱,音调尖锐,汇成喑哑难听的诡谲吟诵,祭台上的血光愈发闪耀,流转着奇异光芒。

宁昭根本没去注意其他动静,忍着把自己耳朵捂住的冲动,面对着一波波翻滚扑来的汹涌海浪,只觉得被海风吹得有点冷,心中带着急切,乱七八糟地念叨着。

怎么还不来接我呀……他们真的好吵!……

翻涌海面突然生出一层淡淡白雾,从远及近合拢而来,炯炯注视着海面的村民们目露灼热,神情愈发激动,音调更加高亢刺耳。

宁昭怀中的兵矛嗡嗡颤动着,哐地掉落在了沙滩上,缠住的布条松散落开,露出一点银光,宁昭下意识伸了手想去捡,指尖就要触及的一瞬间,纤细手腕被一只湿漉漉的手掌猛地攥住,肌肤相触,传来彻骨寒意。

宁昭一愣,抬眼望去,脸上露出笑颜,语气欢欣:“你来啦!”

正是泽风,他半身站在海水中,如同初见般胸膛赤裸,滚落着透明水滴,立体五官更显出水洗过来后般的深邃清俊,薄唇微启,语气带着些无奈道:“别直接碰,刃很锋利,当心割伤。”

宁昭刚想说这刃被锈蚀得一点都不利,就见着泽风弯了腰,利落扯开包裹的布条,露出尖锐蛇形兵刃的模样来,刀刃锋利如新,正闪烁银色寒光。

“怎么会……?”宁昭诧异道,“之前还不是这样的。”

宁昭下意识转头去看村民们,只见白雾茫茫,遍寻不见,才忽然意识到古怪难听的吟唱不知何时也已停止。

“他们用阵法施加了一些效果,让它变成了当年的模样。”泽风眼神带着些微怀念,又伸了手指轻轻碰触了下刃面,那一点如寒玉般的指尖响起刺啦皮肉烧灼的声响,迅速染上焦黑。

宁昭攥住泽风的手,不让他再碰,有几分生气道:“这是你用过的兵刃,我是想带来还给你,不是让你用来伤害自己的。”

“那如果我心动了呢?”

“什么?”宁昭脸上闪过茫然。

“我听到了祭司所言用那柄兵刃刺破我的心脏,我就摆脱现在的模样,重回完整人身。”泽风道,“听起来是个不错的选择,我心动了。”

尖锐的啸声在头顶响起,宁昭抬了头望去,是黑色秃鹫张翅盘旋,在云层间时隐时现。

“它怎么又来了?……”

“它有预示未来的能力,窥见了我在你手中的死亡,迫不及待等候着见证这一切,”泽风脸上是淡淡笑意,反手握住宁昭的手一同牢牢地握住了柄部,泽风又走近一步,两人握住的兵刃锋锐尖端开始倾斜,只差毫厘就要触碰到泽风的赤裸胸膛,仿佛下一刻就要刺破肌肤狠狠扎入。

“我等摆脱这具身躯的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泽风低眸注视着宁昭,轻声问,“昭昭会愿意满足我这个愿望吗?”

“我当然不愿意呀!”宁昭毫不犹豫道,“你是太久没和人类来往所以变傻了吗?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相信别人的话呀,祭司很明显就是反派角色,说出的话一点都不可信,要是刺下去,你要是真的被刺死了,回不到人身怎么办?”

“若是死在昭昭手里,我也甘之若饴。”

“你不害怕我还害怕呢,”宁昭很是不解,“你到底是说笑的,还是认真的?”

“可是,我若是一直保持现在半人半怪物的模样,昭昭不会觉得害怕吗?”

说话间,一只湿淋淋的细小触手如藤蔓一般卷上宁昭的手腕,带着潮气的触感冰得宁昭手抖一下,握着的兵刃也跟着微颤,险险划过泽风的胸膛表面,便留下一道焦黑痕迹。

“不行不行,我们先把它放下再说其他的!”宁昭声音慌乱,“我真怕我一个手抖给你刺过去了。”

手上的桎梏松开,银光闪闪的利刃重新跌落沙滩,叫宁昭长松一口气,又迅速板了脸:“你说清楚,刚刚说的是真话的吗?”

说话间,那只好不容易被放出来的小触手不愿被忽视,拿了尖端轻轻挠了挠宁昭手腕内侧。

“说正事呢,怎么还搞小动作!”宁昭还生着气,恶狠狠地瞪了泽风一眼,把自己手腕上的小触手有几分粗暴地扯下来,惨遭嫌弃的小触手只好垂着尖端,蔫蔫地缩了回去。

泽风无辜道:“不能全怪我,它们不能完全受我控制。”

“什么意思?”宁昭傻眼问,“你是说它们有自主意志吗?”

“那倒不是,更类似于,它们听命于我内心最深处的本能行事,听从到忽视理智的声音。”泽风慢慢道,“就像这样,只要稍稍给它们一点机会……”

泽风从海水中浮现完整身形,一点一点拔高,无数弯曲庞大的猩红触手纠缠着从海水里冒出,争前恐后地围拢在宁昭周围,又似是被什么被震慑,只克制地层层叠叠交织在一起,盘旋着,蠢蠢欲动,仿佛编织成了一个活着的巢穴牢笼。

“……它们就会迫不及待地抓住昭昭,拖进再也没有外人窥见的海底最深处,独占着,不给昭昭一丝一毫拒绝甚至逃走的机会。”

泽风的眼眸含着柔和笑意,音调低沉暗哑:“如果是这样,昭昭还愿意见着它们吗?”

宁昭还未回答,泽风就像已预见了答案,自顾自地往下道:“可是昭昭拒绝它们,也就是拒绝了我,我虽然一直厌恶它们的存在,也不得不承认,再是如何丑陋可怕,它们也即是我。”

“昭昭更愿意接受阿风吧,代表着平凡普通,但如大多数人一样正常的阿风。”泽风眸色翻滚,带着浓重的眷恋与挣扎不舍,“所以……昭昭只要用那柄银器刺中我,就可以摆脱怪物一般的我,换回阿风,远离深海的桎梏,在岸上过寻常的生活。”

宁昭仰着头,认真问:“你怎么就相信这柄银器会还回阿风,而不是将你抹杀?”

“我并不确信,只是不想放过任何可能,哪怕只是微末的希望。所以……听了这些以后,昭昭是什么想法?”

宁昭期期艾艾道:“可是那是海底最深处耶,我还没有去过……”又眨了眨明亮的瞳眸,满是期待道:“能不能先带我去逛一下再说。”

像是准备要去打卡什么有名的旅游观光景点一般。

“可以吗?”宁昭神情充满欲欲跃试,拉着泽风手腕轻轻摇了下。

泽风无奈地轻叹一口气,败下阵来,道:“可以。”他握住宁昭的手腕,拉向自己的怀里。

宁昭没有防备,顺着力道往前倾,撞进了泽风微冷的赤裸胸膛,鼻尖被硬邦邦的肌肉撞得泛起酸疼,宁昭眸中浮起一阵云雾,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后腰被有力的臂膀箍住,困在冷硬的怀抱中,一同向深蓝色的粼粼海面倒去。

周遭的世界仿佛一个缓慢旋转的镜头,从地面扎下水面,伴随着哗啦落水声,无数的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流动着,轻柔地包裹着肌肤,耳边陡然变得安静,生出一种包容万物的柔和来,慰藉着紧绷的神经。

浅淡光线照射过海面,照耀着相拥的两人,蒙上一层圣洁的光辉。

宁昭紧紧地抱住泽风的颈项,攀附着唯一的依靠,屏着呼吸打量周围的一切,眼神好奇且畏惧,看得泽风眸中泛开笑意,低了头,薄唇贴了上去。

泽风靠近的一瞬间,宁昭微微睁大了眼,而后恍然大悟般主动张开了饱满的红唇,贝齿微启,露出柔软小舌,等着面前人的接下来的动作,小舌却只被侵入的舌尖带着调笑轻轻勾了下,就克制地停住、退出,唇上柔软的触感也离开。

奇怪。

宁昭眸里透着一丝茫然。

电视剧里,这时候不是该到了舌吻换气的环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