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前院的热闹不同,决澜苑里只有麻木地坐着洒扫的仆从。决澜苑离前院很?远,几乎听不到前面宾客的欢声笑语,只有风吹叶动的声音,以及细小的洒扫声,静得可怕。
这样?的静,在沈临渊进门后更加明?显。
几乎是他跨进院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僵住了身形,似乎连一丝气息都不敢泄漏出来。也许是对方身上的暴戾太清晰,一时之间,下人们连请安的话都忘记了。
沈临渊的眼底划过一丝嘲弄,张了张口?,喊了声:“来……”
只说了一个字,他就住了口?,脑海中闪过一具冰冷的尸体。沈临渊的眼眸暗了一瞬,忽然意识到,那个难得合他心意的小厮已经死?了,已经不在了。
风似乎大了些,沈临渊闭上眼,脑海里却忽然想到了另一人的影子。
那是他第?一个下令杖毙的丫鬟,对方的容貌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具纤弱的身躯不断颤抖,绽放的血花像今日贴起的喜字一样?鲜红。
他按下心中的暴戾,抬眼一看?,却发现满院子的人跪了一地,没?有一个人愿意与他目光对视。他站在高高垒起的白骨之上,身下遍地残骸,可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得不到。
强压下去的暴戾在这一刻倾涌而出,沈临渊扯出一个凉薄乖戾的笑。
“怎么?瞧见我,一个个都像变成了哑巴似的,一句话都不会说了?”
“既然不会说话,那就把?舌头割了吧。”他轻描淡写地说道,那从容的姿态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下人们却吓得涕泪四流,跪在地上,把?头磕的砰砰作响,口?中不断求饶道:“世子,饶命啊!饶命啊!”
尖锐的哭声让人更加烦躁,沈临渊脸上的最后一丝耐心也消失不见,正准备唤人进来时,在这一片哭声中,突然有个发颤的声音结结巴巴道:“世子,饶、饶命。奴婢们今日这么做,是、是有原因?的。”
沈临渊脸上的戾气一顿,眨眼间换上了微笑,“说来听听。”
凝烟吓得更是大气也不敢出,只是用?力磕了几个头后才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今日,不是世子的生辰吗?奴婢们就想给世子准备一个惊喜,方才看?见世子进来,一时吓着了,才忘记开口?了。”
静安侯迎娶新夫人的日子,竟然和?世子的生辰在同一天,仿佛完全没?有考虑过儿子的心情,荒唐到让人发笑。
在侯府里做事的,哪个不是人精,谁都看?出来了:侯爷这场婚事,可以说是狠狠打了世子的脸。
更何况,自从老夫人死?后,这偌大的侯府再也没?给世子庆过生,世子也没?提过,记得他生辰的人除了府里的下人再无他人,这么些年过来,京城的官大大小小都不知换了好几,谁会记得一个活阎王的生辰?也许在他们心里,他们唯一能记得的,只有世子在外的恶名。
谁都不敢当着世子的面提这件事,可凝烟在极度惊恐之下,竟是不管不顾将这件事摆到了台面上,一时之间,整个决澜苑都如死?水一般彻底沉寂了下来。
沈临渊眼底的冷意更浓,就连一丝虚假的笑容也没?有了,这样?的死?寂远比方才的压抑更让人觉得胆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凝烟在说完话后,迟迟也等不到沈临渊的回复,心底的绝望与惊恐就像一只大手,扼住了她的脖颈,那张还算俏丽的面容在极度惊恐下,扭曲得几乎不成人样?。
她害怕地趴伏在地上,一下接一下不停地磕着头,哭着道:“世子饶命,饶命……奴婢、奴婢……”她拼命地想找措辞,却什么也想不到,又?急又?惧。
所以当沈临渊大发慈悲,让他们都起身的时候,凝烟几乎忘记了呼吸,脸上的鼻涕和?泪都没?顾得上去擦上一擦。
“世、世子……”
沈临渊已然收回了视线,只丢下一句:“难得你们有心,既如此,就把?二少?爷请来决澜苑,一同喝杯酒水。”
“若是他不来……”沈临渊轻笑:“你就问他,进宫前的话忘记了没?。”
直到门扉阂上,院内的诸人才像是活了过来。
凝烟喘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刚才在生死?间走了一遭,冷汗都把?后背打湿了。
想起沈临渊的吩咐,她又?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忙不迭往竹轩苑跑去。
当听到沈岁喊自己去决澜苑时,越无端想也没?想,直接了断地就拒绝了。
凝烟一听,扑通一声跪倒在了越无端面前,急道:“您也知道世子的脾气,若奴婢无法办成此事,这条命怕是也没?了。”眼见越无端的脸上露出犹豫之色,凝烟咬了咬唇,再添了一把?火:“来之前,世子也让奴婢问您一句,说是什么,您进宫前说的话忘记了没?。”
多亏了凝烟这话,越无端一下子想起了当日的情形,那清俊的眉眼一下子凝了起来,他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走吧。”
凝烟喜极而泣地站起来,边走边捡着好话道:“其实二少?爷也别这么担心,这么多年,奴婢还是第?一次瞧见世子对一个人这么在意呢。”
“是吗?”越无端不知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
凝烟一无所查,仍是往前走着,越无端顿了一瞬,也跟上对方的脚步,走了上去。
进了决澜苑,越无端蹙眉看?着四处跑动,正忙前忙后的下人们,一句话也没?说。
凝烟小心翼翼领了人进去,屏住呼吸阂上门,退了出去。
前几次进来,都是匆匆一瞥,今日进来,越无端才有了机会能够细细打量这间屋子。这一看?之下,他便凝起了眉眼。
说是侯府世子的屋子,其实冷清的很?,除了基本的起居所需,竟是干干净净的,一处装饰品也没?有,和?沈临渊在外表现出来的性子完全不同。
沈临渊为?对方斟了壶酒,说道:“喝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越无端接过酒杯,却迟迟不动。良久,他才放下杯子,蹙着眉峰看?向?沈临渊。
“世子找我究竟有何事?不妨直说。”
沈临渊笑着将酒杯再度推了回去,不给对方任何反驳的机会,只笑着反问:“好弟弟是忘了先前那番话了吗?”
他端起酒杯,递到越无端嘴边,眼神里压抑着冷。
“一条好狗,不应该对主人的命令质疑。”
越无端愠怒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着沈临渊的手,将酒一饮而尽。
直到越无端将酒饮下,沈临渊才施施然收回手,心情看?上去好了几分。
他摩挲着杯沿,忽而没?头没?尾来了句:“今日是我的生辰。”
越无端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