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1)

莫怪贺兰芝不信我,他如果见到我对其他人也这般,何尝会相信我爱着他。可这又有什么要紧,清醒以后的贺兰芝,将我当作粪土,他为了摆脱我,连自己的修为都宁可不要,这般决绝,我的爱在他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可笑我一直以为我娘天真愚昧,以为一个摄魂术就能控制住一个人的心。原来,我自己也是。

谢天澜将我带去了苍翠峰的后山,我已经是欲火焚身,再忍不得,不住缠吻他,叫着他师叔:“师叔,给我……快给我……”我急得几乎掉泪,“你不肯碰我,就放开我,让我去找别的男人……”

然而,下一瞬,谢天澜就将我抛入了冷泉当中。冰寒彻骨的水一下子冲进了我的肺腑,我挣扎着,差点溺水,谢天澜却也跟着跳了进来。他把我从水里捞起,一只手倏地扼住我的脖子。他的睛很红,也许是我看错了,他的表情看起来很痛苦,以至于连神色都有几分狰狞。他揪住我,冻得齿关打颤,却依旧恶狠狠地说:“慕青峰,我能忍!你,也必须忍住!”

《被嫌弃的受的一生》 (六)下

乱石峰下有一奇景,是满山谷的寒石冰泉。各峰后的群山相接,在每座峰的山崖底下,就是一片冰寒天地。

这里的寒冷,和别处不同。只要是修行之人,可调整内息来抵御外寒,但是这里的冷,却能穿透发肤,直至内髓。在崖底待得久了,一个人就会四肢麻木,五脏六腑都会被寒气入侵,呼出的只有冰渣。可是,依我看,慕无尘在这不毛之地,起码打坐了数个月。

修炼分为几层,浣剑真君的修为,已臻归元大期,距离大圆满不知还有多远。天洲仓土上,能达到大圆满之人,千年来还没听说过一个。至于修行圆满以后,那人将成为什么样的一个存在,史无记载,没有任何一个人晓得。

我悬在半空中,距离水面只有一步不到的距离。慕无尘看着我,眼里却空无一物,我不自觉咽了咽,喉尖一动:“真、真君……”

慕无尘不应。他像是没见过我一般,从寒石上站起来。他抽起插在寒冰上的青峰剑,只身走进了后头的冰天雪地当中。

“啊!”他人一走。我身下的真气就如烟散开,我便“噗通”地掉入水中。寒气瞬间袭来,我挣扎地滑了滑水,狼狈地游到岸边。我拖着厚重的身子,试了好几下,才爬上岸。

“嘶……”我将手里的断水剑一扔,掌心那一道伤痕深可见骨。我撕下了衣袖,草草地包扎了一番,然后按着手腕止血,跟着就抬头看着上方。这崖高起码百尺,要爬上去,搞不好得用上十天半个月。

“都是你害的。你等着,我一回去……就把你给融了!”我用脚踢了一下断水,这把剑还真有灵性,竟弹了一下,闪开了。我“嗤”地笑了声,跟着就连连打了几声喷嚏。我哆嗦着站起来,此地不宜久留,我还得赶紧想办法上去。

我要拿起剑,断水却又一晃,躲开。我伸手试了几下要去抓它的剑柄,都让它闪掉了。我气打不一处来,索性道:“好,那你就在这待着罢!”

我负气地转身,走了几步,又一回头。我到底不可能真的弃了自己的剑,当我走回向它时,却看断水剑微微悬起,剑身上的锋芒变得更加清曜。这一次,我仿佛读懂了它的意思。

我站到了断水剑上,它动一下,我不稳地晃了一晃,可并没有摔下去。我强忍着哆嗦,抬眼看看高耸入云的崖壁,眼睛眨也不眨,轻声微颤地说:“断水……飞!”

我从不以为自己天赋过人,但我也从未觉得自己会输给别人。我不管是学什么,都比别人慢一步。这不要紧。我认为,世上无难事,只要我有心,我一定,可以达成自己的心愿。

第一次一个人御剑飞行时,我禁不住放声而笑。那是我长这么大,头一回这般敞怀大笑。不少路过之人用瞧疯子的眼神看着我,那都是因为,他们的人生里有许多想要的事物皆垂手可得。而那些美好的东西,予我而言,都是那么弥足珍贵、如此地得之不易。

历经这一次莫名其妙的机缘,我冲破了炼气期,成功凝出剑灵。从此之后,我修行的进展便一日千里。又过了一年,我在谢天澜的指引之下,闭关三个月,顺利结丹。

时至此,我已在内门修炼近三载,年至十六,总算顺利过渡到结丹初期,正式通过了修炼的第一个门坎。虽然比起慕无尘等人来说,这种程度还算不了什么,但我已经是十分雀跃,内心踌躇满志。我出关后不久,正好碰上内门弟子的比试。此次考核,我一举斩获首位,令阁内诸长老与弟子都对我刮目相看。

我得了阁主的表彰,领到了不少好东西。一下场就见到谢师叔在等我,苍翠峰亦有两名亲传弟子参加比试,虽全输给了我,谢天澜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虞,反是看着我,满眼欣慰:“走,师叔请你吃酒。”

这些年,谢天澜对我而言,不止是良师,亦是我在天剑阁里唯一的朋友。我因出身之故,在好恶分明的剑修眼里,仍旧多不受人待见,尤其是飞云峰的弟子,对我更是常口出恶言。此些年,我已习惯了独来独往,在旁人眼中,我性子阴鸷寡言,而又争强好胜,故此,我在天剑阁里,人缘并不怎么好。

我随谢天澜回到苍翠峰,到他屋中把酒言欢。谢天澜似比我还开心,他一人就喝了好几杯:“当年,你蜷在天剑阁大门外头,几天没吃一口热饭,比猴儿还要瘦。转眼,都养得这么大了。”师叔笑了一笑,脸上有几分醉意,“虽然长老们都不同意,我却还是违背了师命,将你私自领进门,还好……”他没说下去。

谢天澜素来鲜少吐露真意,他一直都是最关心我的人,我早就视他如父如兄,听到他的话,心不由一热:“如果没有师叔的话,青峰什么也不是。只要为了师叔,不管让青峰做什么,青峰都愿意。”

谢天澜拿着酒杯的手一顿。他朝我看来,想是我也眼花了,他的眼里,有一抹看不见的情绪一闪即逝。

那日,我带着一壶新酒回到自在峰。

不管过多久,自在峰这儿都是冷冰冰的。这么多年,我也已经习惯了,我知道阁中其他弟子对我的敌意,有部分是源自于我是浣剑真君弟子的缘故。要是他们知道,慕无尘从未指导过我一招半式,甚至连见面说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的话,不晓得他们还会不会妒忌我。

可是,如果你让我重新选择的话,我还是会想要来到自在峰。说到底,我还是没有死心。我对慕无尘,还抱有着不该有的奢想。毕竟,他是我这个世上,仅剩的、血脉相连的亲人。

我将酒放在凌霄坡的凉亭里,事实上,比起师叔,我心底更希望,能够和我分享成功与喜悦的人,是我的挂名师傅。我想,这多多少少有一份不甘愿存在,我想让慕无尘明白,我慕青峰并不是只会败坏他浣剑真君的名声。

总有一日……我定能够让慕无尘,因为有我这个儿子,而打从心底感到骄傲的。

我攥了攥拳头。转身,下山。

我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这些年来,我从没有一时半刻的懈怠。练了一套剑法之后,我回到屋里运气打坐。

我初初结丹,也已经感受到周围的不同。结丹是每个修行之人跨入道门的第一步,它是灵脉的集成之体,结丹以后,人的五感会发生变化,对周遭的万物灵气更为敏感。我人在屋里,灵识却已经开通,可感知到方圆数里之内发生的事情,如果是真正的大能,他们的意识甚至可以穿越九霄,感应到数百里范围之外的变动。

打坐冥想要耗用的真气并不少,我调理内息,让内丹里充盈的灵气运通全身筋脉,渐入佳境之际,忽有一道极其霸道的剑压如震波一样扩散而来,将我丹田一震,我双目一眦裂,用手按住疼痛的胸口,一股凉意从脚趾慢慢袭上脊背。

这么强的剑压,是从后山传来……?莫非,是慕无尘!

我当真以为慕无尘会出事,二话不说就祭出真剑,朝自在峰的后山飞赶而去。

空气中还有压抑的剑气,可刺骨一般,越靠近群山,那股威压就越重。我在半空中往下看去,林子里有许多禽类的尸体,它们都被突然迸发而出的灵气给震碎了五脏六腑。一般的大能,不会轻易释放威压,唯恐误伤无辜,我来到凌霄坡上时,惊见那个地方已经面目全非。满山满谷都是乱剑毁砍的痕迹,好似野兽过境一样,当我的手拂过劈开地石的剑痕时,残留的剑气甚至划破了我的手指,血珠凝结滑落。如此锋利的剑气,唯是青峰剑留下。

顿时,我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欲去寻人之际,蓦地,我步伐一顿这是,魔气?

虽十分隐蔽,然而,想是我有一半的魅妖血脉,我天生对魔修的气息极其敏锐,远远超乎旁人,便是化境之期的大能,也不如我敏感。那股魔气像是风吹来的一样,眨眼间,就消失无踪,不可捕捉。如果,不远处真的有魔修的话,那修为必是相当了得,非我一个区区结丹之士所能应对。

倏地,一道寒气直直向我逼来。我心一惊,仓促抵挡,但比起那股强势的力量,我犹如个手无寸铁之人,断水剑“铮”地一声,从我手心里头被震飞数尺之外,我整个人撞在地上,滑了出去。

袭击我的人一身白衣,神情冷若寒霜,一段时候不见,浣剑真君竟忽然消瘦了很多,他的脸尖削内陷,轮廓深邃,像是极其刻薄冷漠之人。慕无尘看清是我时,眼里的锋芒顿然一滞。

我强撑着支起上半身,胸口钝痛不已,紧接着,一股腥甜已经冲出口腔。

慕无尘脸上的表情微微凝住,他可能也没有料到,来人居然会是我。

“青峰!”谢天澜不知由何处赶来,他匆忙将我扶起,我一动,又呕出一口血来。谢天澜看看此处,最后难以置信地望着浣剑真君:“我察觉一股凌烈的剑气,就猜到是你……青峰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狠心!”

谢天澜虽然为人严肃克己,然而,却鲜少真的动怒。慕无尘毕竟是巅峰期的修为,他方才一出剑,尽管临时收手,剑气也震伤我的肺腑。我自知慕无尘绝非故意为之,可他却连一句解释都没有。他收起青峰剑,转身就要离开。

“慕无尘!”谢天澜吼了一声。

慕无尘停下来,他像是看着谢天澜,却又好像是透过师叔,冰冷的眼光落在我身上。他只说了一句话:“你若不觉他碍眼,就快点将他给带走。”

我醒过来了。

我看着这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地方,视线慢慢地转下,直到看见了在蒲团上打坐的谢天澜。他也察觉到我醒来了,缓缓将眼给睁开来。

看着他的神情时,我逐渐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我扶着旁边,从床上坐起来。我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谢天澜也一样。我们俩在寒泉里泡了一夜,刺骨的寒气穿透心肺,连声带都冻上了。我开口时,声音极其沙哑:“谢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