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间,只听得“嘭”的一声, 接着绚烂的烟火便将整片天空照的通明,几息后,烟火的光芒燃尽后,一切又归于寂静。
柳殊被月荫扶着坐直身子,背后被塞了个软枕,强撑着清洗干净,没过多久就又沉沉睡去。
翌日,一觉醒来已是午时,暖融融的姜茶下肚,缓了好一会儿,主仆两人才算是活了过来。
孕期不良反应的滞后性仿佛最近才在柳殊身上体现出来,从前甚少孕吐不舒服的人,到了快四个月的时候,反应竟也破天荒地渐渐剧烈了起来。
红枣姜茶泛着热气,颜色鲜亮的红枣被淡淡的褐色茶水浸润,加之姜丝的点缀,猛喝了几口才堪堪压下喉间翻涌着的那股恶心感。
月荫瞧着柳殊状态好了些,才试探性问道:“小姐,咱们可要去采购些什么东西?”明日便是除夕,虽说是刚到了地方,这种重要的日子理应也该好好庆祝才是。
更何况,还怀着身孕,更应该好好调养身子。
“等下午晚些吧,买完了咱们回来一起剪上窗花贴上。”柳殊捧着茶盏道。
这间屋子被她们长租了大半个月,又因着是年节,客栈老板对于客人这种简单的装饰行为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
再者,待到离开之前把东西复原便是。
商量完,两人便一道出了门。申时三刻,街上的节气氛围更重了几分,不过几个时辰便是除夕,故而四周都有挂在树梢或是房檐边的灯笼,想来待到天色将暗时,便会尽数点亮。
柳殊从未有过这样新奇的体验,凡事亲力亲为,细致地去采买那些过节时候的小玩意儿。
待到她逛完整条街道回去时,天空已然泛起了几丝暗色。
除夕的年节氛围渐渐盈满整层楼,跑腿的小厮得了赏钱,脸上的笑意也不免更真心实意了些,正对着一侧的男子说着什么,一水儿的恭维话不多时便不可避免地传入至柳殊耳中。
门旁,那清俊男子正等在那里,背影颀长清瘦,周身带着股柳殊所熟悉的书卷香气,仅仅是一个背影,便惹得她忍不住一愣。
他似乎还正在和那小厮交代着什么,接着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一瞥,猝不及防与柳殊对上了目光
视线相触,空气滞住一瞬,柳殊的指尖也不自觉随着这个对视而微微蜷缩着,
一时间,她有几分分不清楚是周遭人的喧嚣还是自己心底的惊诧。
柳淮序盯着她看了两瞬,面色如常,“好久不见。”只语调里淡淡的疏离褪去,变的更加温和起来。
那小厮站在一旁,闻言,有些费解地用余光飞快瞟了眼。
这位客人也是来住店的,出手大方,为人礼貌。
只是刚刚那话,怎么听……都有种神奇的感觉。
思索无果,最终他决定把这归于熟人间的特殊磁场,默契地把自个儿当成隐形人,脚底抹油离开了。
屋内,烛火幽幽,窗外的月光柔和似絮,淡淡的银辉混着灯火洒进。
柳殊堪堪从见到柳淮序的惊诧中回神,面上下意识地扬起唇角,“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她分明专门托人递了话,叫他不要再冒险。
毕竟…依照闻初尧如今的势力,要去追查当时的那些蛛丝马迹,实在是过于轻而易举。甚至于,柳殊有时忍不住会觉得,他怕是早就查到了,只是不知为何……
或许是当初他答应了要一笔勾销,故而没有发作吧?
她的脊背下意识挺的笔直,整个人不自觉地呈现出一种与过去两人相处时不同的状态,落在柳淮序眼底,令他呼吸一顿。
微微眯起眸子,眼底带了几丝自己也毫无所觉的急切,“如今也有近四个月了,风头过了,自然……我就想办法来了。”
不知道是在同柳殊解释,还是在同他自己,“左右柳家那边也没什么大事,而且…我现在也算是能说上话的,想着或许能帮上你,便来了。”
“更重要的是……”他想见她。
疯狂地,无法自抑地想见到她。
柳淮序微妙地停了两瞬,深吸了口气,“当下你怀有身孕,一个人在这边…总归是不大方便。”
“有月荫和我一起。”柳殊突然道。
默默瞅了对方一眼,轻抿着唇,“而且、而且我如今尚且能应付。”她心里的那股怪异感渐渐变浓,连带着说出来的话下意识也是带着些拒绝的意思。
不过,柳侍郎冒着风险来看望她,她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儿太伤人心了?
“总之…你来看我,我是很高兴,但……”她干巴巴地说了半晌,神情隐隐有些客套,“我还是希望,你也能以你自己为重。”
“过好你自己的生活。”
“而不是……为了我。”
柳淮序帮助她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有时候,柳殊甚至觉得她隐隐有些挟恩图报的架势。
同样的,那些隐藏于暗处的情愫,她也一样知晓。
思绪开始走偏,她甚至忍不住想再说些别的什么,好叫柳淮序干脆打道回府。
如今再见,不知何时开始,她心底的想法……早已经有些不同了。
既如此,合该……
“你还和小时候一样喜欢乱想。”柳淮序忽地开口。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声调里透出了几丝与平日里清雅君子所不同的宠溺与温柔,“恰逢除夕,便也真的舍得赶我走嘛?”
“我才刚来…怎么说也得陪你过完节吧。”柳淮序拿起茶盏,杯沿遮住了他此刻的表情,背于一片月光下,一时有些瞧不真切,“还和以前一样的。”
不知怎的,当下的氛围渐渐朝着有些奇怪的方向偏移了起来。
桌案上灯火如豆,灯下是柳淮序温润如玉的侧脸,他微微曲着身子,以一个颇为放松的姿态,小口小口浅啜着杯盏里的热茶水。
明明不是很名贵的什么东西,却硬生生被他这副好颜色给衬出了几丝与之不符的劲头,普通的白瓷,恍惚间,竟也像是从什么地方进贡上来的珍稀器皿一般,男人修长的指节一握,煞是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