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1)

他们商量的时候,岳青就这么一直在堂中央跪着,抬都没有抬起头来。

木延舟前脚一出门,后头便有人问:“这个叫翡翠的女贼,到底是什么来历?”

这话就得要管事的来回了。这管事姓刘,在山上也干了几十年了,丢东西虽不是第一次见,可还是头一次摊上这么棘手的。刘管事被人给带了上来,一脸愁坏了的样子,一来就冲座上的老爷们磕头谢罪。

“快说,这女贼到底是谁给带进门的!”有个脾气暴躁的拍案叱问道。

刘管事一听,却没直接答这话,而是转过去,战兢的目光落在了宋蘅的身上。他犹犹豫豫地道:“是、是宁侯府……送进来,伺候的丫头。”

这下子,十几双眼睛就纷纷落到了宋蘅的身上。只看小侯爷面如寒玉,横在一旁茶案的乌金剑鞘也映着冷光。

这边坐着的几位,哪个不是在江湖上打滚了多年的。纵是不跟朝廷往来,那也不好随随便便就得罪了。

“你……”那先前骂人的师伯顿了顿,之后就指着刘管事,想骂他含血喷人。倏地,在座的都听见那清冷的声音:“他没说错。这个翡翠,原来是我侯府调教出来的人。”他说的一口京话,尽管是好听,却也极冷。

刘管事连连磕了几个响头:“诸位明鉴,确确实实是侯府签了死契的,要不、要不……小的怎敢收进来!”

那双眼仿佛是不经意地瞥了眼跪着的人,说:“师父看她伺候得好,就讨了过去,原本定好了来年春天才要收做填房。”

话说到这里,众人便又有些沉默,唯有岳千峰咳不止,那一双黄浑的眼直直瞪着宋蘅,一张老脸青白一阵,教人瞧着有些毛骨悚然。

宋蘅话中是暗指,岳千峰自己犯了急色的毛病,等不到来年,就将人匆匆收入房。老头儿色令智昏,该不会是在房闱里不慎透露出了秘籍藏在哪,这才被人给盗走了心诀。

宋蘅确实是想要心诀不假,可说到底,不要说外头了,这里眼前的哪一个,谁不想要一睹重阳镇派之宝。岳千峰一直将秘籍藏得死紧,一点甜头都不给,这一点,早就让他同门师兄弟几人感到不满。

再者,谁又知道,那女贼真正的主人是谁。

“无凭无证、无凭无证……”一人捋着须,缓缓说:“不管是为了我们重阳派,还是侯府的名声,这件事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青年一拂下摆,站了起来。

岳青只听见几声步伐,一个白色的衣角就这么闯进他的视野里。他人经过的时候,有一股贵重的沉香气,跟着飘了过来。

须臾,宋蘅的声音由他头顶传来:“贼人在逃的一路上,少不得要过关进城,只要有我一纸传令,各地衙门都有人牢牢盯着。”

不知谁喝道:“不成!此事是我江湖事,岂能由朝廷来插手!”不论是谁都好,他们到底是怕,云心诀先一步落入了他人的手中。

宋蘅负着双手:“方才诸位也都听见了,翡翠是我侯府出来的人。这事情虽不是侯府指使,却也大有关联。为了自证清白,”他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这件事,我宁侯府管定了。”

“你、你是……”众人哗然。尽管大伙儿都知道,宋蘅是朝廷放在他们当中的眼线,可平日里还是做足了表面功夫,谁想到,他会挑在这样的时候,明目张胆地撕破脸皮。

说到来,宫中的那一位对所谓武林绝学所知甚少,真拿到眼前,到最后必也是赏给下头的人。要知道,姓宋的和皇后娘家攀亲带故,宁侯父子可是天子近臣,那些上交给朝廷的各派独门绝学,到最后,还不全是落入他们父子二人手里。

宋蘅在重阳派蛰伏多年,可不正是冲着云心诀而来。好容易等到了机会,他怎么可能轻易拱手让人。

一时间,有人叱喝宁侯父子别有居心,也有人直说姓宋的小子是欺师灭祖,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却看,宋蘅皮笑肉不笑地扫了他们一眼,声音沉道:“好一句别有用心,好一句欺师灭祖。诸位怎么不好生看一看,尔等手里的器物,身上的绫罗绸缎,甚至是你们妻妾儿女穿戴的首饰玉器,重阳派弟子在外的排面这里头,有哪一样,不是我宁侯府尽的心?”

此话一出,不啻于在他人脸上抡一耳光。就算是武林高手,也得跟普通人一样吃喝拉撒。重阳派虽是武林首屈一指的大门派,可这些人有今日这等一掷千金的豪气,当中可少不了侯府的孝敬。

到后来,还是岳千峰最先坐不住。他连连念了几句“丢人现眼”,就叫下人扶着他回去院子。

其他人见状,便也怒而拂袖,一一离开了前堂。杨通和另几个师兄看了看这一头,也一言不发地随众离开。

岳青一直跪着不动。他感觉到,一个人在他身边站定。他看着他,一直到最后甩袖而去时,岳青仍是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房内。

一个老哑奴抱着水盆进来。水是冰凉的,他拿块布浸湿水后拧干,两手捧到男人的面前。

岳青接了过来,用它来压着颊上被茶水烫过的地方。

老哑奴就站在边儿上,静静地待着。这一对主仆,一个少语寡言,一个不能说话,屋里安安静静,突然有人来敲门,显得动静颇大。

老哑奴快走过去,一开门,瞧见外头站着个下人。那是宋蘅身边的春生。

“爷,主子命小的把这膏药送来。”重阳派的人都称岳掌门弟子为师兄,只有侯府带来的下人不敢僭越。他们若学着他人称大师兄的话,岂不是和主子成了同辈。侯门勋贵,尊卑分明,坏了规矩的贱奴,打一顿发卖出去,那都还是小事。

岳青看着那装药的瓷瓶,只消一眼,就猜到是宫里的东西。他没去接下,客气地道:“我这点算不得什么,别白费了好东西。”

春生一步也不挪,只说:“主子让小的给爷,爷不肯收,小的就不能走。”他又道,“爷不收下来的话,小的就算跪死在这儿,也不可以回去。”说罢,就真的跪了下来。

岳青拿他无法,只好接了下来。他看了看,想到了些事情,有些涩然道:“替我……谢过七师弟。”

下人又摇头:“小的不敢。这一声谢,还是爷自己同主子说的好。”之后就规规矩矩地退下了。

三日后。

木延舟回到了重阳山,一起带回来的,还有一具尸首。

第15章

《大师兄》 (十九)上

前堂里,师兄弟几人都在。他们围着一具尸首。

宋蘅矮下身,一手揭开草席。那是一具女尸,尸身在河水中泡得浮肿,只勉强看出生前的模样。

“秘籍呢?”他将草席放下来,一站起,就有下人递来熏过香的手绢让他拭手。

木延舟道:“不在她的身上。”另一个同去追人的弟子亦说:“她是被一家船户打捞上来的,搁在那有两天了。”

杨通负着双手:“这么说,她是一上船,就被人给灭口抛尸了。”他哼了一声,“也是死有余辜。”

此时,外头传进来些动静。

和岳青一块儿走进来的,是山下衙门的老仵作。那老仵作走过来,向在场的几位抱一抱拳:“见过诸位大侠。”几人淡漠地一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