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1)

文案:

老实巴交的大师兄暗恋大魔头,可大魔头钟情的却是他的师弟。后来,大师兄把大魔头捡回去,关了起来。

第1章

大师兄 (一)

今儿,重阳派掌门嫁女,宴请天下英雄。大婚这三日,宾客如云,仆人应接不暇,不见歇一会儿工夫,又有贵客临门。来者是峨嵋派师徒五人,几人候待片刻,就见一人步履匆忙地过来。

来人三十左右的岁数,生得张方正面儿,五官硬朗,肤色略深,着石青色的武衫。他抱拳连道不是,峨嵋山弟子浑以为此人是府里管事,正喊他牵马进去,旁头的下人忙接过马绳儿,哈哈笑说:“这是咱大师兄,女侠怎敢使唤他做这事儿哩。”

那师姐面上挂不住,忙赔他不是。江湖人素来不拘小节,来的人也是好脾气:“怪我急忙带几位见家师,未曾报上姓名。”道是随师父姓岳,正是岳掌门大弟子岳青。峨嵋山弟子便称他一声岳兄,岳青送他几人去内堂,自有管事的接应,等他去远了,峨嵋山弟子便接耳:“听说过岳掌门弟子数人,无不是人中龙凤,那大师兄便是不如其他个,断也没想到是这般平庸的。”

江湖人说话素不掩声,也不知大师兄听进去了多少。幸得这是个心胸宽泛的主儿,不曾将这等顽笑话往心里去,横竖自少听了有千八百回,自也不差这一次。

重阳派传承百年,弟子遍布中原,人才辈出,今十五代掌门有亲传弟子七人,无一不是当代才俊豪杰,风头之甚,连掌门都自叹后生可畏。弟子七人中多有出息者,但却也有岳青这等例外。

这大弟子是岳掌门由外头拣回来养大的,据说,岳青原是被父母发卖去做苦力,因主人家虐待不给饭吃,就给他逃了出来。那会儿子还是个黑皮猴儿,养大了些岁数,也养出了些情分,便索性收作弟子。无论是练武还是干活儿,岳青皆比旁人卖力得多,奈何他习武时岁数已经不小,师父又陆陆续续收了其他师弟,自然就顾不上这天赋平平的大弟子了。

岳青素不曾为此心生怨懑,如让旁人说道这大师兄如何,当用得上“本份”二字。

他在重阳派多载,向来是本本分分,零星错处偶有一二,其他事儿上从不曾闹出个好歹,反倒是早早便帮衬着门内上下,大事方面自然用不着他,芝麻绿豆的事儿少不得他来操持。

且说这回掌门嫁女,大师兄自月前便几头忙碌,这几日迎来宾客,起得一日比一日早,连做下人的都睡得比他还酣实。眼下迎了人去堂内吃酒,也不得闲下,还得去打点酒水饭菜,又得点算贺礼,安排好了,客人已经在吃第三轮酒。岳青这才去屋中换了身还算体面的,在堂外寻了张桌子坐下。

有句话说,坐有坐相,吃有吃相。要说这岳青有何不好,便是吃相不雅,想是少时饿得狠了,吃啥都囫囵咂嘴,被教训过了,也就头两天好,几天不抓他,就又回复了本性。岳掌门一回撞见,骂得极狠,大意是泥腿子的出身,到底没法教养。自此,岳青便轻易不敢与师父师弟同桌用饭,宁可吃他们剩下的。

正用饭时,冷不丁地听旁人说道“通天神教”四字。岳青手一顿,面上不变,只暗中拉尖了耳朵听。

“要说这武林第一人,非独孤盟主也,亦非岳掌门也。”重阳派嫁女,堂外头多摆了二十几张桌子给那些路过想来吃酒的江湖中人。这帮人蛇鼠混杂,三教九流都有。里边儿有个浑似个说书的,讲得头头是道:“真正的第一人,应当是三年前,以一人力敌五岳魁首,死斗一日一夜的通天教主,连玦。”

有人奇道:“连玦?那不是个大魔头么?”

说书人道:“他是个魔头,也是个强者。通天神教在他手里只不过数载,势力就遍布大江南北,引人忌惮。当年,通天神教荼毒武林,在江湖掀起阵阵腥风血雨,也是因此,各门各派才联手共同将之铲除。”他悠悠道,“当年华山顶峰决战时,教主连玦不过年三十二,却可一人力战群雄,他若非第一人,谁配称得此间第一?”

此时,另有一个人却站出来说:“你说连玦是第一人,要我看,青蘅君方是武林第一。”他讲道,“当年,魔教人使计让五岳魁首身中奇毒,五人这才合力恶战魔头。幸有重阳派宋蘅那一剑,将那魔头打下九玄崖,此人作恶多端,终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众人闻言无不叫好,无人见岳掌门大弟子悄然离座。

大伙儿皆在前堂吃酒,后院人声绝迹,一人鬼祟地从后门出去。

这条夜路,想是已经走惯了的,没见那人打灯摸索,怕是闭着眼都知该往哪处去。却看那条山路越走越宽,越走越坦,小半时辰过去,竟来到个山涧小屋。

到了这儿,那人才点了个火折子,照亮了那一张硬朗的脸庞。

整个重阳派上下,人人都说,大师兄是个老实人,从不逾矩。也就是这个老实人,背着他师门,悄悄地养了个人在这儿。

第2章

大师兄 (二)

这荒山野林的,不是毒物便是野兽,谁想到还有这样的清净地方。岳青推门进去,左右二顾,又盖上。他先用火折子点了灯,才摘下了斗笠,身上的那件还是吃喜宴时穿的那一身,就是因为惦念着这里,换都没来得及换便来了。

岳青拿着灯走去里间,他施手掀起布帘,莫说步子,连呼气都是轻的。他打着盏灯,黑黢黢的眼瞅着卧于炕上的人。那一头也早听见了声响,只像是懒得翻身,动也不动。武人一向浅寐,哪怕他这是废了内功的,三十年刀山血海红尘翻滚,耳目可比一般人警觉。

岳青知晓他人是醒着的。他走到案前把灯放下,边拿出油包边说道:“这两日府中有喜,实在抽不开身。”他动作微滞,揭了桌上的碗盖,先前备好的吃食完完整整地摆在原处。他二日不来,这人便活生生饿了两天。

陈饭发着馊味儿,几只苍蝇围着发臭的饭菜打转。岳青默默将碗给盖上,像没看见似的,接着前话说:“我给你包了些酒菜,这几样,烧的精细,该都合你的胃口。”饶岳青说什么,炕上的人都没有反应。岳青静了会儿,抬眼往那头看去。

火光下的黑影渐渐覆来,岳青停在炕边上,他好像在犹豫,静静立了半晌,还是在炕尾边一坐。他探出手,跟怕惊扰了人也似,吐着气唤:“连兄。”

躺着的人突然发难,岳青只来得及觉察掌风袭来,心道“果然”二字,幸得他早留有一手,那人招式狠辣,便是毫无内力也仍是气势汹汹。转眼岳青便接了他十来招,好似要动真格之际,那人攻势忽地一止,跟着就连连重咳。怕他是贸然动气,牵连了陈年旧伤,岳青着急取来油灯,凑过来一照。

浑浊的火光下,那人的脸露了出来此人眉飞入鬓,双眼漆亮有神,如火炬一般,灼热而又凌烈,一瞧便知是个杀伐决断之人。那轮廓棱角分明,鼻若悬胆,鬓如刀裁,却不显得丝毫粗犷,反是摄人心魄的俊美。真要挑剔的话,也就是两瓣薄唇,让人觉着孤寒冷酷、薄情寡义。

此下,这一张脸苍白如纸,想是方才出招时牵动了旧伤,额头都淌出了细汗。岳青试探地伸手,许是疼得厉害,那人并未将他推开。岳青便轻轻揭去他的内衫,就见那微微起伏的左胸肋处,有一早就结了疤的剑痕。这伤在当年,是穿过血肉、透了胸膛的,亏得此人的心口长偏了两分,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且不说一剑穿胸尚可活命,由九玄崖直坠而落,却只区区废了两条腿,在这世上,除了那号称武林第一人的通天教主连玦之外,就再也找不着第二个。

见伤痕未曾出血,岳青心头顿而一松,道:“心连七窍,连兄勿乱动真气,到时气血上涌”

连玦听到此话,倒是笑了一声。只看他往后一倒,一副无趣的模样,慵懒道:“到时,我若真成了废人,岳大侠确真该愁了。”他语调轻松,眼底却是寒凉彻骨,教人寒毛微悚。

岳青仿是听不出他话中揶揄之意,他静静看着人,神情木然。原来,这教主长得极俊,便不是真心实意地笑,亦如三月春晖,满室亮堂。三年来,连玦早见多了他这副痴蠢的模样,冷不丁地就来了一下,掌了这蠢人一记耳光。

“啪。”岳青结结实实地挨了他这一记。

耳边的“嗡嗡”声褪了之后,才听见前头的人说了句:“我要洁身。”

岳青擦了擦嘴角,把血吞下去。他摇晃着起身,从屋里走出去,一炷香后,才又见他用担子挑着两桶水进来。他走过来,拉起男人的胳膊横过肩,把人从床上带起来。就看那两条腿沾到地上,却是软绵无力,撑都撑不直。他将人扶到边儿的凳子上,跟个小厮一样,伺候他人宽衣解带。

不多时,屋里便响起淅淅沥沥的声音。

岳青卷起了袖子和裤腿,手里拿着汗巾给人擦身。月光由窗子透进来,连玦阖着眼皮,俨是一贯被人服侍的,没有丝毫不自在的地方。

说回来,这二人的身份,一个是名门正派的首徒,另一个是为祸江湖的魔头,便不是死敌,也当是仇家。就是那魔头自己,在一开始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月光从窗子透进来,眼前这一具男人的身躯精壮实硕,如刀割一样线条分明,因着长年卧床,肤色愈发白皙。岳青垂着眼皮,神情专注,擦得仔仔细细,跟着去男人前方,佝偻着身,由小腿慢慢地往上擦拭。

连玦微微掀开眼,跟前人长得一副老实安分的样子,如若他没曾遭此劫难,怕是一辈子都不会留意这样一个小人物

三年前,通天教主败走于华山,命悬一线,苏醒后眼前便只此一人,这岳青要不是宋蘅的大师兄,连玦断断不可能记得如此不起眼的人。他也万万没想到,本该是万无一失,竟会被一颗石子给搅了全局,更甚的是,连他自己,居然还落入了此人手里。

原道是落敌手中生死难测,不想,这岳青将他百般救治,费心之至,便是同袍手足也不过如此。且不说他二人身份悬殊本为死仇,除这之外,亦是素昧平生,不曾打过半句交道,致使连玦一开始便笃定,此人必定另有图谋。

为此,连玦多番周旋试探,尚未摸索出门道儿,倒先觉察出这岳青阳奉阴违,明面上对他尽心服侍言听计从,实则将他困于囹圄,整整三年。这些年来,饶是他如何威胁利诱,岳青偏是油盐不进,极是顽固。

直到,他终于发现了,他救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