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有个高挑削瘦的大男孩,有着少年人的干净清爽,坐在教室窗边安静看书。他披着落日的余晖,站在满地的银杏叶中,抬头望那人的侧影。
忽然听见身后有声音叫自己的名字,回过头却只见空荡荡的操场,被夕阳染成了温暖的橘色。他再转头去看楼上的窗户,却不见了那抹消瘦的身影。
他迷茫的站在原地,转头四处寻找消失了的人影。
“你在找我吗?”
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纪柯回头,对上了一双漂亮的眼睛。
这人很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表情冷淡,嘴角翘起一点弧度,笑不达眼。最重要的是他们长得一样。
他们相对而立,像照镜子一般,这感觉奇妙极了。不用任何语言,纪柯立马明白了他是谁。
“纪柯”走到他身边,抬头看那间教室空荡荡的窗边。
“高中我一直坐在这个位置,窗外视野开阔,我可以看得很远。天空,飞鸟,还有朝霞与夕阳,每一天都一成不变。”他说,“那时候我就在想,等我离开了这个囚笼,我要走遍山川湖海,当最自由的风。”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
可是在梦里,“他”却被教授他们拖住了脚步。纪柯有些好奇,梦里的一切真的发生过吗?
“纪柯”仿佛知道了他的困惑,收回视线,在操场边的长椅坐了下来,还拍拍身侧的位置,示意他也坐下。
“你和他们见过面了,相处得愉快吗?”
纪柯想了想,除了自己遭受的良心上的谴责,也许是愉快的,他喜欢那种被掌控的感觉。于是他点了点头。
年轻男人笑了,“那就好。”
“你不喜欢他们吗?”他问。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们?”“纪柯”反问,“你也看到了,他们试图掌控我的生活,改变我的喜好,忽视我的诉求,将我塑造成另一个人的模样。”
纪柯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那本来就该是你的生活,我和你是两条平行的线,因为命运的捉弄,发生了一次意外的相交,导致我们的生活错位。”
什么叫……本该就是你的生活?纪柯愣住了。
突然起风了,风一吹,银杏树哗哗作响,落叶纷纷如雨下。年轻男人伸手接住一片,金黄的树叶打着转落在他的掌心,像只翩然停靠的蝴蝶。
“你没发现吗?在原本的世界,你格格不入,试图交过朋友,但是总会分道扬镳,不管如何挽留都留不住任何人,仿佛你注定要成为一个孤独者。但是换了一个世界,你却生活得如鱼得水,暗中关注你的校园同学、疯狂爱慕你的男人们……这个世界给了你很多的爱。”
“纪柯”歪头笑道:“当然是因为我才是那个享受孤独的人,而你一直在追逐爱和温暖。”
纪柯沉默,他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如果这是真的,那他曾经遭受的那些折磨,无数个被孤独逼到崩溃的夜晚,都算什么?一场荒诞的玩笑吗?
年轻男人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恭喜,从此以后你我皆回正轨,各奔前程。”
两人并肩而坐,保持了许久的安静。
纪柯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我们为什么会突然换回来?”他直觉眼前的人一定知道。
事实上,“纪柯”的确知道,并且是他直接促成了这场回归交换。
“高考后,我开始了一场国道骑行,路上出了点意外。为了躲避失控的车辆,从国道上冲了出去,滚下山坡,可能……”他表现出一点犹疑,“丢掉了性命?我当时就没了意识,后来应该是路人送我去的医院吧?反正当我再次清醒,就是万里高空的飞机之上。”
纪柯这才恍然大悟,“穿越前我的确是在飞机上,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我是在救护车上醒来的!”
“那些梦呢?那些梦又是什么意思?”纪柯试图把所有想不通的地方想清楚。
“纪柯”站起来,他仿佛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漫不经心猜测道:“可能是对错误人生的预示?提醒我们出错了,要办法让一切回到正轨……?”
说到这里,他看向纪柯,“我看到的梦境,是你一次又一次的崩溃,在工作后不堪重负,从高楼大厦上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有了点兴趣,“你看到的是什么?我的未来?”
纪柯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猝不及防下,脸色涨得通红。要怎么说?我每天在看你的活春宫?
他结结巴巴道:“我、我不太记得了,没有,呃,仔细看过,也没特意记住……”
“纪柯”狐疑看了他几眼,最终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点点头。
“我走了,好好享受以后的人生吧,别做傻事了。”他揉揉纪柯的头发,轻笑道。
年轻人转身走入夕阳的余晖,丝毫不带任何留恋,仿佛挣脱了枷锁,从此飞鸟冲天,潜鱼入渊。
银杏树被风一吹,哗啦啦作响,下了一场银杏叶雨。
纪柯下意识跟了几步,一脚踏空,身体失重,如同从高空掉落般不断下坠。
他的眼前浮现出一些光怪陆离的破碎画面。
那是他所没能看见的“纪柯”的未来。
他看见了“纪柯”被压缩到极限的个人诉求,宗镕的步步紧逼,还有教授最后毫不掩饰的精神控制。纪柯一次又一次地反抗,和他们大打出手,报警、申请限制令,什么用都没有。
“纪柯”崩溃爆发了,他无语轮次地质问教授到底要做什么,教授却摸着他的脸,温柔道:“就快了,你马上就会变得和他一样,曾经那个属于我们的小柯就要回来了。”
这一刻,纪柯突然隐约领悟了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他们是不是也做过梦,或者就是从某个正确命运的未来穿越回来的。
不等他细想,他便看见事态急转直下。
“纪柯”从来就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一直处于下风只是因为,教授他们抢占先机,在他毫无防备时对他采取了精神控制的手段,导致“纪柯”无法摆脱他们。但超过了底线,几乎失去自我的“纪柯”意识到,自己再不采取措施自救,等待的只有人格被摧毁。
他使用自虐的方法把自己折腾进了医院,终于短暂地摆脱了三人的监控,然后偷偷溜出医院,在学长家里找到了自己被藏起来的证件和护照。
他拿着这些东西,飞快地购买了机票,争分夺秒地逃离了这个城市。
“纪柯”不想再与他们纠缠下去,于是抛弃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