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树枝新发的芽,嫩绿微黄,颤颤婷婷于春风,柔柔春阳拂映。

是郊外刚萌的草,雨雾如酥,遥看翠绿近却无,绒绒映入车帘。

是窗棂甫蒙的纱,青翠纱橱,虫声新透告春意,细细筛下时光。

是早春最后的冰,薄脆如玉,汩汩有春水流淌,透入点点绿意。

……

都是绿,都是春,都是轻灵跃动,都是心下软软的温柔。

秘色猛然省悟,少年在吹奏的是她,是她翠色的衫,是她跳跃的裙,是她悠荡的发辫,是她眸底的清风……

虽然这孩子不能用语言描述他们的初遇,但是他却用笛音,将乍见秘色的情形,尽数展现眼前。

接着笛音一转,节奏变得舒缓而温暖,仿似春日的暖阳,宛如母亲的掌心,又似杯中袅袅的香茗……

秘色纠结的心,渐渐舒展。这不能言的孩子,竟然只用一管竹笛,便渐渐抚慰了自己酸楚的心伤。

春天。

在这陌生的回鹘,在这薄凉的人间,难道,属于自己的春天,藏在心底的春天,真的要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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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来的激动,让秘色蓦然哽咽,喉头被氤氲而起的气流阻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玉山几乎是本能地,扔下竹笛,用双手掀开靠椅上的狐皮,现出狐皮下的轮子,推动双轮向桌案移去,取过桌案上的水,催动着带轮子的靠椅送到秘色的唇边……

晴空惊雷!

秘色顾不得自己剧烈的咳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定定望向玉山身下的轮椅!

难道?难道!……

这么完美的孩子,本来失语已经是绝大的遗憾,如今方知他竟然虽有双腿,却无法行走!

玉山淡淡地笑,缓缓摇头,似是劝慰秘色,似是告诉秘色不要为他难过。

秘色狠狠咬住嘴唇,泪一滴滴跌落在玉山送过来的杯子里,在平静的水面荡起串串伤心的涟漪。

为什么?上天!

为什么……

深深的痛,鲜淋淋刺入秘色的心脏。仿佛那些痛楚不是发生在玉山身上,而是自己正身处其中。

一个初见的人。

一个还没放开身量的孩子。

一个异族的少年。

怎么会扯起自己心底,这般尖锐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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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解说:玉山这么完美的孩子,竟然是既哑且不能行走……写到这里,苏自己也深深吓了一跳哇塞,这不是暴殄天物嘛!咳,可是,写文偏偏就是一件这样奇怪的事情,虽然文中的人物都是苏自己创造出来的,但是写着写着,他们就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渐渐开始脱离苏的掌控,让苏不得不动不动就要跟他们“谈谈心”,才好规划接下去的情节……呵呵,这是写文的苦处,可也同时便是写文的妙处呢!

既然玉山已经美玉微瑕,那么我们只好接受了,也算给未来埋下一个伏笔,期待更多的缠绵悱恻与意外惊喜吧……

8、算前言,总轻负(1)

草原游牧民族,历来逐水草而居,所以并不似中原汉民族,有着建造城市的习惯。当回鹘当年协助大唐剿灭了东突厥之后,回鹘成为了西域草原最强大的国家,统领西域诸国,掌控丝绸之路。再加上,回鹘受大唐风俗文化影响甚巨,于是回鹘在西域草原之上也开始聘请唐人,建造城市。

回鹘最著名的三大城市是:牙帐城(哈拉和林)、可敦城、富贵城。

可敦城与牙帐城一样,同处鄂尔浑河谷水草丰美的草原上,南邻杭爱山。正如“杭爱”这个名字的寓意一般,这里是一个有着蓝天、白云、草原、河流、群山和丛林的世界,这里是回鹘人民心里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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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山与玉山兄弟俩居住的城市,正是可敦城。

在可敦城的日子里,时光如水,静静流淌,转眼秘色来到可敦城,已过二日。

没有宫奴的身份。

没有乌介可汗的狂狷。

没有大唐与回鹘之间的怨怼。

秘色贪恋这份平和的宁静。自己不想说名字,艾山与玉山两兄弟便也没有追问。

在那个年代里,大唐汉人与各民族杂居而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大唐的朝堂上,乌介可汗的牙帐中,也各自有着异族的文臣武将。所以,即便秘色是出现在回鹘城市中的陌生汉女,艾山和玉山两兄弟也完全不以为异常。

再者,秘色是被他们的雪獒阿萨兰吓到,才导致昏迷,所以他们从情感上颇有歉疚,于是就更自然地接受了秘色的暂时容身。

秘色心下会有小小的侥幸,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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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和的宁静是在一个清晨被骤然打破。一群白衣白帽的摩尼僧侣举着一副画像,敲开每一顶帐篷,一一盘查。

来到秘色的帐篷时,早已闻讯赶来的艾山和玉山两兄弟拦在帐门外。白衣的僧侣先是一愣,继而恭敬地施礼,“原来是二位惕隐在此啊……多有冒犯,奉摩尼东方教主之令,我们要来缉拿一个汉人女子。”

僧侣说着恭敬地将画像呈上。画中女子,翠裙轻扬,那神态,那面容,不是秘色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