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衣袂起处,在她身前左右,似乎一直飘飞着瓣瓣的莲花,朵朵娇颜,瓣瓣羞红,随着她的每个顿步而聚拢成为莲初之态。真叫个:衣袂莲华,地涌莲初。

在秘色的背后,在那恰好能够将身影完美掩住的洞窟幽影中,一个玄黑的身影呆呆凝立。如果不是仔细地去看向那里,他玄黑的袍子会将他整个身形完全藏入暗影,只是他湛蓝的眼眸时时潋滟起的微波,才暴露了他的行止,宣告了天地之间他的存在……

望着秘色的身影渐渐消失于夕阳天地间,脑海中依然震惊地回荡着秘色之前在洞窟之中的几次微呕……他的心忽如一夜间刮过北风的草原,霎时寒凉。

不是没有过小小的侥幸与期盼,不是没有过想回到她身边的渴望,可是所有所有的梦想、所有所有的努力,都因了秘色那小小的轻呕而全部地打破!

他回不去了;那扇曾经永远为他所打开的那扇门,砰然地死死关上,再无一丝缝隙留下……

原来这就是上天的注定啊……

上天注定让他这样离去,上天注定让玉山来接替他的存在吧……否则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将返回她身边的路途堵死,让他再也回不去,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明明这是上天已然决定好的结局,又为何还要在思路边缘留下一丝亮光?诱惑着他像投火的飞蛾一般,一再朝向亮光而去,却又一次次重重撞在堵住路的巨石之上?!

上天,你何其残酷啊!

如果真的注定好了这个结局,又何必让我活着回来,又何必让我以为尚留有一丝希望?当我真的朝向那希望在努力,你再残忍地将那线希望全然掐断,让悬在半空的我,猛然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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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

既然天意若此,我又何必还要在此地空空等待?这份等待既然注定了毫无结果,又何必再给秘色,再给玉山带来无穷无尽的怅惘?

不如离开,不如归去,将这一方天地留给他们两个,将这一世情缘留给他们两个……

只要,再不让秘色悲伤,再不让她坠入悲伤的渊薮……

即便,即便她可能初初无法接受玉山,但是现在已经有了最好的理由,她一定能够接受;即便玉山从此恢复玉山的身份,秘色也一定能够接受……

如果,那一个理由还不够,那么就让自己再帮他们一把吧……

只要确定了自己的死讯,只要找到了自己的尸体,那么一切便可尘埃落定……

内因与外因同时发挥着作用,秘色她,一定可以接受玉山,一定可以重新走向本该属于她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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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

十 敦煌 40、等闲离别易销魂【倒数】

那黑衣人,自然便是艾山了。

心意已定,虽然心下痛楚万端,但是一股明亮的勇气已经从心底腾然而起,再无犹豫,再无胆怯。这是上天注定了要让自己去走的路,那么便该执着地去走,履行完自己的命运和职责,让秘色和玉山能够清净地享受他们的命运。

只是,有一个人,让艾山无法释怀,想来便是微微的酸、万般的不舍。

艾山的心下低低呐喊,“霁月,我的霁月,你还刚刚这么小,父汗却要不得不离开你的身边……虽然,父汗相信,你的叔叔一定会比父汗做得更好,只是,只是只是父汗却又怎么能真的舍得离开你,怎么能忍受再也看不见你娇嫩可爱的笑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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燠热寂静的午后,整个城中所有的居民都已经沉入深深的梦乡,用以躲避泼天一般倾泻而下的暑热。有的干脆掘地为涵洞,避开火一般燃烧的阳光。

宫城之内的宫奴们也都捡着阴凉的地方躲热去了,不得不当值的宫奴们,也都在一边忙着职责一边恹恹地打着瞌睡。

艾山站在霁月的窗前,望着小小的霁月躺在藤编的摇篮中,静静地安睡着。白白的藕节一般的小胳膊安适地向两侧平摊而开,小小的红唇微微地撅起……

摇篮旁边,一个中年的宫奴背对着窗坐着,一边给霁月打着扇子,一边“捣蒜”着上半身,打着瞌睡。

一切,都是这般地宁静与祥和,仿佛这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景致,仿佛所有的风波浪涌都早已远离,再不会来……

艾山痴痴地望着霁月甜美的睡颜,耳畔又仿佛回响起霁月嫩嫩的嗓音叫起的“啪啪……”。不知道秘色曾否听到过霁月这样的轻唤,不知道秘色有没有猜到霁月在呼唤着什么……

“霁月我的小霁月啊……”,艾山不由得心涌浓重悲凉,“你是在喊着爸爸啊……只是不知道,未来当你能够清晰地喊出这个称呼的时候,能够应答你的,是不是便已经不会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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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地,竟然有一丝微微的风从窗前吹过,轻轻地卷过睡意恹恹的叶子,发出轻轻的沙沙之声。

不知道,是那声响吵了小霁月的好梦,还是那吹拂着幼嫩皮肤的清风让小霁月困扰,小小的他翻了个身,面朝向窗子的方向,小小的红唇鼓鼓地嘟囔了一声,“啪啪……”

声音极轻极轻,就像一片花瓣轻轻地飘落到地面,却引发了艾山心底汹涌的狂潮!

该怎么舍得离去?

该怎么忍受那再也见不到这幼小生命的每个分秒?!

艾山用手指紧紧地扣住窗棂,指甲几乎刺入窗棂,直接泛起绝望的青白之色。

真想,就在这里,就这般守着霁月,站到天荒地老,站到河川干涸……

可是,上天却已然不许。霁月微微的翻身让藤制的摇篮轻轻地摇晃了起来,惊动了摇篮边打瞌睡的宫奴,她猛然坐直了身子,本能地望向周围,只需要一个转身便能发现艾山的身影!

终究,必须要离去的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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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住心痛,毅然转身。

玄黑的衣袂无声的飘入艳阳下的光灿,一天一地的阳光都没能融化这一缕玄黑,都没能温暖他孤寂的心……

轻车熟路,绕出宫墙隐秘处的一个角门。艾山的心情还沉湎于可能从此一去便是永诀的悲伤之中,却没成想迎面便望见一个白衣的身影,负手立于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