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姬敛眉,“一切还好……属下们一直按着您的意旨,只是在静静地保护着他们,却并没有惊动他们。敦煌城内的下属更是将他们的衣食住行全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玉山仰首,微微叹息,“那就好……敦煌的一切,她还喜欢吧?”
胡姬棕褐色的眸子中隐隐泛起泪光,“是……秘色她非常喜欢敦煌的一切,属下们许多次听见她开怀的笑声,敦煌的一切似乎让秘色非常着迷。”
玉山微微地笑了,“我就知道,她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胡姬双眸寂寂,“你们兄弟俩,都是痴情的傻瓜,为了给不习惯大漠生活的秘色找到一丝独属于大漠的快乐,你们两个竟然同时都想着要将敦煌献给她!敦煌又哪里只是一个玩意儿,想拿便拿得到的,那需要花费多少的心血去布局,那需要多长的时间去经营啊!鞭指天下只为一人欢,本来能成为一代明主的你们兄弟俩,竟然将所有君王的梦想当做了一个礼物送到秘色的面前!我真的服了你们,我真的无法理解你们……”
玉山微微地笑了,心下静静地说,“纵然天下人都无法理解,又有什么重要呢……只要有一人懂得或者都不要她懂得,只要自己这般做来,便已经心安了……”
爱一个人,从来都是自己的事,不是吗?不一定非要求得等同的回报,甚至都不一定要有对方的回应,只要自己默默地在爱着,默默地在做着,那便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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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山心下忽有一动,回身问胡姬,“吐蕃那边,没有什么异动吧?”
胡姬点头,“虽然吐蕃一直不甘心当年敦煌重新被张议潮夺回的事实,不时派人潜入敦煌以期图谋,但是却也都被属下们挫败,这一段时间来,吐蕃那边都很是安静。”
听着胡姬说的“安静”,不知怎地,玉山的心下却是重重的一沉。
安静,看似平安,但是古往今来哪一段安静不是波面之下潜藏危险,哪一段安静不是下一次爆裂的前兆?!
玉山忽地坐不住了,他从山崖上站起身来,“璃儿……我想回敦煌一趟……这段日子我在高昌城内扮作哥哥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有人记得。你帮我将所有与我接触过的人的记忆都改掉吧……”
胡姬点头,“你放心。波斯商人的秘制香料我早已经准备好,就等你决定离开,我便会将他们引入迷梦,然后将他们的记忆带入另外的方向即可。”
胡姬面上隐隐带着忧色,“倒是你,如果真的要回敦煌,难道真的不担心你哥哥和秘色找到你吗?”
玉山望着胡姬,静静一笑,眉间的殷红娇美如花,“璃儿,你以为我哥哥他为何会特意带着秘色去敦煌呢?如果他没有查知了什么,或者是直觉到了什么,他怎么会那般笃定地去往敦煌?”
胡姬微微皱眉,“可是我们一直安顿得很好……”
玉山轻笑,湛蓝的眸子微光粼粼,“别忘了,我们是双生的兄弟啊。在这个世间,就像是同一个生命的两个载体。彼此之间都对对方充满了生命的关注和依恋,一方的心思另一方总会有惊人的洞察……其实,能够藏这么久,我都已经足够庆幸了;我知道总有一天要面对哥哥的,不能再逃避,也无法再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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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姬微愣,“你真的准备好要面对你哥哥了?你到底,想怎么做?”
玉山微笑,“后唐已经是李冰涵的天下,我们之间有过约定,后唐绝不会染指回鹘分毫。大辽的朝堂也会安宁些时日,那些臣子再不会轻易动摇耶律亿的皇位了只要耶律亿在,大辽便不会做出损害秘色的事情,所以我回鹘也不用担忧;黑汗与于阗,几乎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之下。如今回鹘的周边,都已经相对安宁了下来,我想是时候把这些事情告诉给哥哥,是时候把组织里的权力交给哥哥了……我累了,我想歇息……”
胡姬面色忽地苍白,“那你呢?你究竟想做什么?”
玉山微笑,眼望北方,“璃儿,你知道天山上,千年盛开一次的雪莲吧?我想去看看……”
胡姬几乎喊叫起来,“你疯了吗?天山啊,你的身子怎么能行!再说,你要雪莲又有何用!”
玉山淡笑,却再也不语……
天山雪莲,千年一放;殊不知,他心中早已经有雪莲绽放了……如果今生注定与她无缘,至少让他再为她做一件事将自己千年不变的心送至她的手边,代替他,静静、幽幽,轻吐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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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不散的香。
千年不忘的情。
千年依然的执着。
千年如一的眷恋……
十 敦煌 6、免教生死作相思【4更3】
待得艾山和秘色回到敦煌城中时,猛然发现投宿的老梁家,此时竟然人进人出地好一番忙碌!
抬头可见,老梁家虽然简朴但也是极光的宅子,里里外外全都披挂上了大红的绸花,水井、沟渠、锅台、水缸全都用大红纸遮盖得严丝合缝。
艾山和秘色正惊诧间,正在里里外外忙碌的老梁迎上前来,“哎哟,我说贵人,你们二位可算是回来了。一大清早地我就来请二位啊,却发现二位已经出门了,好在看着二位的行李还在,知道二位并未远走……”
艾山面上一赧,“早晨急着去看晨光下的鸣沙山,走得急,就没惊扰老人家您。不知道老人家您,难不成是家里有什么喜事?”
老梁大笑,“是啊是啊,您没看见我们在盖新房子嘛,就是为了给我们女儿新婚用的!女儿和女婿,今儿就要回到敦煌来行礼啦!”
秘色不由得拉了拉艾山的衣袖,艾山捏了捏秘色的手指,示意她暂时别着急。
老梁继续说,“贵人啊,能够遇上您,真是我们的幸事啊,今晚上您可哪儿都暂时别去了啊,一定要参加我女儿的婚礼啊!”
艾山暖暖地笑着,“一定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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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山和秘色目送着老梁乐呵呵地离开,秘色终于忍不住了,拉住艾山问,“为什么老梁的女儿成亲,却要女儿女婿来娘家这边行礼呢?”
艾山湛蓝的眸子凝视秘色,笑意琅琅,“秘色,我又想刮你的鼻子了……这次回去高昌,你要好好了解你的国家和子民了,不然怎么当好你的可敦,哈哈!”
秘色面上又是一红,“到底怎么回事嘛,你说给我听,也是一种功课啦……”
艾山微笑,“秘色,你记着,虽然你是中原的汉人,但是既然你已经来到了西域大漠,尤其是你事实上已经是我回鹘的可敦,那么你一定要忘记你原来的身份,你现在的一切都要以回鹘人的心态来看待。你所产生的讶异,是因为你还当自己是中原的汉人,还在用汉人的习俗来看待西域人的生活……其实,在西域大漠,‘母亲的家’一直还是要比‘父亲的家’更为重要,所以即便新婚的人未来是要归宗在男方的家族,但是男方依然还是会前来女方家族举行婚礼,履行一种形式上的‘入赘’……可能对于我们西域人来说,有母亲的地方才是家,这种习俗虽然后来渐渐被你们汉人的礼教所改变,但是依然会在心底里影响着西域人的……”
秘色面色一红,含混地说了几句什么,便羞着脸颊再不敢抬起头来。
艾山静静地凝望着秘色,悠然一笑,“等霁月再大一点,能够适应旅途劳顿,我会带着你们回到中原去拜望两位老人家……我的父母都不在了,我会将他们当做自己爹娘,所以更有理由入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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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终于见到了老梁的女儿女婿,这才知道,原来老梁的女婿是一个走南闯北的马帮商人,进出康巴地带,游走于茶马古道之上,仗着康巴地势陡峭,只能由马帮通行,因此上赚取了相当多的财富。老梁的女儿也跟着丈夫的马帮,游走四方,在各个地方都置下了自己的家宅,回到敦煌来只是按照祖制举行婚礼仪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