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秘色,就连你也开始躲着我了么?我的不堪,终于全数被你看到;你心里对于我,是不是再也没有留恋,再也没有爱意,剩下的只是怜悯,甚至是不屑!

是啊……是啊……我现在算作什么啊?我不再是回鹘的剔隐,我不再是那拥有帝王之名的苏里唐!我甚至,我甚至都已经几乎不能算作一个男人……一个不男不女的男妃,凭什么,凭什么再去奢望你全心全意的爱?!

心底的火焰,玄黑的火焰,点点燃起,渐成燎原!

酒,恍如无味的水,一杯杯直直灌下,却根本无助于缓解咽喉的干渴,与心底的火……反倒,催得那火,蔓延、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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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色的异样,陆吟又岂会不知?

他也自然看得到对面那个黑衣的男子,湛蓝的眸子里渐渐笼起的玄黑雾霭。他叫艾山……他是谁?他为何对秘色这般倾神关注?

陆吟心下也是一阵阵的恍惚,眼前这个黑衣的男子,或者说只是一个刚刚长大了的孩子,他的身量,他湛蓝的眸子,怎么会感觉那般地熟悉?似乎曾经在数年前见过一个更为成熟的他,见过一双与他一模一样的、只是更为深沉的一双湛蓝眼眸!

他,究竟是谁?!难道不仅仅是黠戛斯后宫里的一个男妃,而是一个与秘色有过交集的男子?

秘色……我与你分离时的那长长的数年时光里,你究竟曾经经历过什么样的事,邂逅过什么样的人?

这个艾山……不,不会的,不应该的;数年前他还应该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他怎么可能会走入你的心防,怎么可能会偷走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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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吟借着一杯酒,掩住了自己脸上几乎要压抑不住的惊惶之色。

借着秘色再倾身来倒酒的机会,陆吟索性一把抓住了秘色的手腕,强迫她在自己的身畔坐下,“你是我的专属宫奴,你陪着我就够了。斟酒布菜这样的杂事,就交给其他人来做吧……”

秘色本能地挣扎,她不愿意让艾山看到自己被陆吟握住的手腕,不愿意让艾山听到陆吟一再强调的“专属宫奴”的称呼……

可汗莫伦思也是笑着插入话来,“帕里黛,按照莲郎的吩咐去做吧……本汗既然已经将你赐给莲郎作专属宫奴,那么莲郎便已经是你唯一的主人。在堂堂黠戛斯汗国,除了本汗之外,没有第二个人有权利支配于你……”莫伦思的话是冲着秘色与陆吟说的,可是话到最后,他碧色的眸子,带着那朵黥面的妖娆花朵,却极轻、极轻地滑过艾山的面颊……

秘色惶惑。不过此时什么所谓的汗命,什么所谓的主仆,在她的心里都比不过艾山面上重重的受伤,艾山湛蓝的眸子里闪过的星碎光芒深深割痛了秘色的心,让她只想着去否定一些,去给艾山承诺一些,“可汗!请恕小奴惶恐……莲郎他乃是可汗的爱妃,自然不同于天下其他的主子。小奴乃是大唐汉人,汉人的后宫里,所有的嫔妃都是绝不允与异性私响沟通的,就连后宫中的常侍也都是经过了宫刑净身之人……小奴不敢接受汗命,万望可汗三思!”

这话说得已经足够直白了吧?

一个男妃,偏要指派一个女性宫奴日夜相伴……这怎么可能是可汗想要看到的局面呢?

再就是,秘色想让艾山明白,自己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指派,自己根本不想留在陆吟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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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莫伦思仰天大笑起来,眼角那朵黥面的红花,随着那笑容,丝丝轻颤,妖娆潋滟,“帕里黛……记住,这里不是你们大唐,不是你们汉人的天下。汉人的文明是好,但是却也过于束缚人,所以黠戛斯并不尊崇那些劳什子的清规戒律……在我的后宫里,男妃都是我的爱妃,但是我也不会忘记他们本身也是男人……就像本汗偶尔也去召幸几个女妃,所以本汗并不禁绝男妃亲近女色……”

莫伦思碧色的眸子忽然一转,冷若寒冰,狡如灵猫,“不过,男妃被允许亲近的女子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专属的宫奴!一旦被发现男妃另与其他男子或女子有染,本汗就算再舍不得,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乱马踏死,不得相救啊……”

一席话说得在场的几个人尽皆变色。莫伦思仿佛早料到会有这样的场面,于是干脆看都不看向他们三个,而是将眸子凝注在手中的琉璃盏之上,仿佛琉璃盏此时闪耀着的迷离光晕,便是这世间最美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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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一团浓黑的雾霭,艾山着黑色的丝绸长袍的身子霍然站起,乌黑的长发宛如临风丝丝飘扬。他湛蓝的眸子里已经涌满了玄黑的雾霭,他的嘴角甚至隐隐噙住一抹妖娆的黑色微笑。

绝世的丰姿,玄黑的张力,所有人都被他震慑住,只能呆呆望着他,却已经没人来得及拦在他的身前,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

艾山隐隐地笑着,坚定地走到陆吟案前,不由分说一把夺过秘色的手腕,转头望向莫伦思,湛蓝的眸子里玄黑的雾霭飘渺城妖娆的冶艳,“可汗,原来黠戛斯后宫的男妃,还拥有这般的待遇啊!为何,可汗您却从来没有对我提起过呢?不过,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好在是莲郎的到来,让我也有机会同享这般的福利……”

说着,艾山便直直将唇吻上了秘色的手背,笼着黑色雾霭的眸子转回凝望住陆吟,“莲郎,你知道帕里黛的名字是我给取的吧,也就是说,我已经早一步宣示了对她的拥有。真可惜,你晚来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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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艾山好不避忌地将唇吻上秘色的手背,陆吟的心底怎么可能不惊怒顿生!

他也站起身来,平视艾山的眸子,清雅的面上寒意隐现,“晚了么?我倒不这么觉得……既然是可汗刚刚将这项待遇对你我明言,那么你我便是站在同样的起点。再说,可汗已经口谕将帕里黛指派给我,我想,艾山郎君定不至于公然违抗可汗之命吧?”

艾山淡淡地望了一眼陆吟,湛蓝的眸子里涌满暗流,“可汗的口谕……那么我只好跟可汗请罪……”说着,艾山转向莫伦思,“早在三年以前,帕里黛已经是我在回鹘的专属宫奴。她的身子,夜夜都在我的怀中;他是我生命中第一个女人,我对人事的了解便是由她教导而来……可汗,这个宫奴我是断然不会放弃的!就算要为此违抗您的汗命,我也绝不放开她的手!如果可汗你要怪,那么就杀了我吧,现在!”

六 黠戛斯 16、心苦为谁【求花】

回鹘?

专属的宫奴?

第一个女人……

夜夜在怀!

艾山的一句一句,宛如一个个重磅的惊雷,咔嚓咔嚓爆响在陆吟的心湖。

一直只是觉得艾山眼熟,却又肯定不曾见过他,如今听他如此说来,心下忽然省悟他是回鹘的剔隐,那么定然便是乌介可汗的儿子!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当初秘色被乌介可汗掳去,归唐之后又被再次从自己身边劫走,陆吟便只将乌介可汗当做心中的那个敌人。却没想到……觉没想到,如今,就连乌介可汗的儿子都已经要跟自己争夺秘色!

秘色,那几年中,你究竟曾经历过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会成为艾山的第一个女人,为什么会把身子和心都失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还只是个刚刚长大的孩子啊,他如何能保护得你,如何能负担得起你的情与爱!

曾经,我只要你幸福,甚至可以接受你随乌介可汗而去的事实,我宁愿带着伤心转身离开。甚至,甚至后来到了契丹,亲眼看到那一代雄主的耶律亿对你的一往情深,于是我甘愿与他结下三年之约,只是远远地望着你,却不走近你……秘色我心底里对你的爱意,已经快要压折了我的生命啊,但是我一直忍耐,一直等待,如果是那般优秀的男子,如果他们能让你幸福,那么我真的情愿退开,情愿拱手将你相让,只要能够遥遥看到你的笑容,遥遥获知你的快乐……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却会选中眼前的这个孩子?

他身上浓重的玄黑,与生命如影随形,他心底埋藏着太多的压抑与绝望啊;他如何能让你快乐,如何能将你带入阳光之下?

秘色……如果真的是他,那么我便要收回前言,我不想再拱手将你让出,我要把你夺回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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