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业这话,让何戢顿时反应过来,为何刚才自己念奏折之时,有大臣竭力忍住笑意:只怕他们定是早见过这封信,后来又听到自己的说辞,以为自己同刘楚玉夫妻二人闹别扭,闹到了朝堂之上.....

何戢开口,想要辩解,却听得刘子业开口道:“褚尚书也看过这封信,不如说说你的想法?”

褚渊昨日才诊出刘楚玉怀有身孕,今日上朝就看到刘楚玉请求与何戢和离的信件,一时疑惑,不免多看了几眼,不料刘子业却记得清楚。

按说依照褚渊自己对刘楚玉的了解,刘楚玉可不像因为吃醋或闹别扭就能拿和离这事开玩笑的人。对于那信,褚渊本来是有些疑惑的,直到何戢当众念出那奏折,他才大概猜到了事情的缘由:定是何戢下定决心要上奏则同刘楚玉和离,刘楚玉担心何戢因此触怒刘子业,最后决定由她自己提出和离。

至于何戢要休妻的原因,只怕是因为刘楚玉腹中那孩子.....

想到这个猜测,褚渊心头不禁咯!了一下,然而他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上前两步,笑看着刘子业开口道:

“夫妻之间相处,矛盾是少不了的,长公主一时气话,同驸马说了什么和离,也不是难以理解的事情。再则,公主同陛下向来亲厚,受了委屈免不了同陛下抱怨两句。”刘子业收到刘楚玉的信,居然并没宣布同意何戢同刘楚玉和离,只怕心头也是另有打算,褚渊自然是顺着刘子业的意思开口道,“依臣看,长公主这信,只怕做不得数。”

“皇姐这信做不得数,那驸马这奏折呢?”刘子业意味深长地看着褚渊,抛出第二个难题。

这一次,褚渊并没接招,反是两步走近何戢。

“何驸马──”褚渊看着何戢,用刘子业也能听到的声音在何戢耳边开口道,“陛下问你话呢。”

何戢当即跪到地上,想表明自己的决心,然张口却不知该如何解释这闹剧般的场面。

明明自己已经下定决心同刘楚玉断绝夫妻关系,可现在本刘楚玉的书信一搅,自己写这奏折的意图突然也变得莫名其妙。何戢明白,现在不管自己是要离还是要和,众人恐怕都不会当真,只会像看笑话般对待此事.....

“这到底是陛下的家事,臣等不打搅陛下与驸马详谈了。”褚渊拱手告退,见刘子业微微颔首过后,也不理会在场的众人,像是对这闹剧毫无兴趣一般,率先离开了大殿。

在场的其他大臣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刘子业,生怕惹祸上身,也纷纷跪安而去。

大殿之上,除了一干内侍,只剩下何戢同刘子业二人。

“何戢,你可知──要不是阿姐这封信,你今日会有怎样的下场?”刘子业冷声开口,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狠戾。

“臣不知。”何戢抬头,毫不畏惧地迎上刘子业的目光,“但无论下场如何,都不影响臣与公主和离的决心。”

“来人──”刘子业忽的大喝一声,“何戢忤逆犯上,拉出去杖责二十。”

有侍卫进殿,拖着跪在地上的何戢,将其拉出门外。刘子业吩咐了一句‘用心打’后,便扬长而去。

侍卫们得了命令,一棍一棍打的毫不含糊。何戢咬牙听着皮开肉绽的声音,深知刘子业不会让自己如愿....

昏过去的那瞬间,何戢只懊恼这刑法没有当着众大臣的面执行,他日也不会有人记得,他曾这般?I卫过何家的尊严。

57.主仆

一场大雨,将连日来的暑气消尽。皓首阁内荷塘中,莲蓬被打的七零八落,几只残败的荷叶立在水中,露出几丝初秋的意味,刘楚玉在水榭内午休,闭目倚在榻上,一面昏昏欲睡,一面又思虑繁多。

自己怎么有了身孕了呢?刘楚玉的手不禁抚上一点痕迹都没有的肚子,不敢想象自己有一天也会为人母。

幼时寄人篱下的记忆不禁浮上心头。刘楚玉想,只要刘子业一日是皇帝,便没人敢欺辱自己的孩子,但只怕在背后议论的人却也不少。孩子没有父亲,母亲也不称职......

自己这样的人,本就不该有孩子的啊.....刘楚玉叹了口气,不敢冒着生命危险打掉孩子,却也不敢想象孩子生下来,将给自己的生活带来怎样的变化。

有脚步声响起,刘楚玉以为是太医,只恹恹地开口,“我身体很好,你不必天天来请脉。”

来人脚步未停,反倒走到了自己身边,刘楚玉睁眼,只见到怀敬略带担忧的容颜。

是自己思考地太专注了吧,竟连怀敬的脚步声都听不出来?刘楚玉笑着起身,踮脚靠到怀敬身边,揽上怀敬的脖子,看似正与其亲昵,却是冷声开口道,“怎么就回来了?”

出了何戢上奏折与刘楚玉和离的事后,刘子业反倒不便将刘楚玉接入宫中养胎了,他杖责了何戢,勒令何戢回公主府养伤,然而何戢却是回了自家老宅,对外称病不见人,加上刘楚玉也不外出,人们还真认定了两夫妻在闹矛盾。

刘楚玉自己也怀孕了,一时间也没了兴致去关心流产的项时月的死活,也没了入宫的兴致,刘子业不方便接刘楚玉入宫,就从宫中抽了好些厨子,嬷嬷,侍卫到刘楚玉的府上,照顾刘楚玉的人身安全及饮食起居,这其中,也少不了刘子业的耳目。为此,刘楚玉不得不防。

怀敬看出了刘楚玉的用意,极配合的亲吻了一下刘楚玉的耳垂,而后才低声开口禀告道:“何夫人在豫章王府上很好,我便先行赶回来了。”

怀敬指的何夫人,正是当初的谢贵嫔,刘楚玉的姑姑──刘英媚,上次刘楚玉遇袭的事,不过是刘楚玉帮助刘英媚脱离皇宫的一出戏码而已。怀敬安排人劫走刘英媚后,立即带着刘英媚奔去了扬州刘子尚的府邸。

刘英媚的丈夫何迈生前是豫章王刘子尚的军事参议兼师傅,刘子尚自小与何迈亲厚,对刘英媚这个姑姑兼师母,自然也是极敬重的。当初何迈被诛时,刘子尚无力帮忙,一直很是愧疚,现在能帮刘英媚脱离皇宫这个魔窟,当然很是乐意。

刘子尚将刘英媚直接安排在了自己府上一偏僻的院落,刘英媚也很是配合地深居简出,倒也没有引起他人注意。

听完怀敬的禀告,刘楚玉蹙眉有些疑惑:刘子尚的配合,早在刘楚玉的意料之中,对此她并不意外,然而对于刘英媚的态度,刘楚玉多少是有些怀疑的,毕竟她当初并不愿意离开皇宫......

“我看王爷对夫人很是照顾,何夫人见到故人,也很开心的。”怀敬看出刘楚玉的疑惑,低声解释了一句。

希望是吧。刘楚玉在心头感慨了一句,转了个话题道:“初晏那丫头可曾回了王府?”

“不曾见到──”怀敬回忆了一番,又问,“她几时离开公主府的?”

“我不在府上的时候。”刘楚玉微微蹙眉,吩咐怀敬道“你帮我查下她的下落──”

话还没说完,刘楚玉忽的只觉一阵恶心,她一把推开怀敬,俯身到一旁的栏杆上干呕了起来。

怀敬上前,一手侧身揽住刘楚玉的肩膀,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一手一下下地抚着刘楚玉的背,帮她顺气。

“公主这是怎么了?”好一阵,见刘楚玉逐渐平复了呼吸,怀敬才开口问道。

“我──有了身孕。”

刘楚玉并没抬头,却明显感到背上的手一愣。她等着怀敬开口,却并没听到怀敬的声音。

怀敬的手上的动作却并未停下,一下一下抚着自己的背脊,似乎在等着自己继续说下去。

一直以来,怀敬都是很有分寸的,刘楚玉不说,她便不追问,像这一次,刘楚玉让怀敬帮忙劫走刘英媚,怀敬便不问原因的做了;这种绝对的忠心让刘楚玉很是安心,可安心的同时,又隐隐觉得有些寂寞:

从来,她是主,他是仆,她可以对他倾吐所有秘密,他却从不追问她不想说的部分,极有分寸,他们之间永远没有所谓的平等,他对她的陪伴与照顾,不知是出于他的意愿,还是迫于她的命令。

这样的认知,让刘楚玉心头有些不舒服。

“你一定在好奇过孩子的父亲吧?”刘楚玉忽地转身看向怀敬,狡黠一笑,“我没弄错的话,这应该是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