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1 / 1)

伏湛摇摇头,“我不知道至少因为这个铃铛,我被传送到了你的身边。”他不愿再忆当时血腥的场面,顾临渊就像一个破烂的布娃娃一样躺在血泊中,如果他来晚了一步……他攥紧了手中的铃铛,就像是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救回你之后,我就与其他人一同部署今天这一战……”

“…我心知如果和准备万全的沈灼槐一战,恐怕胜算不过一半,况且就算胜了他,此后还要与浑沌激战,这样做绝非上策,当时司马宣看出来我的境界并没有到达父亲那么高,而我也知道那些地牢军绝非等闲之辈,我一旦没有坐镇中军,他们定反,所以我们合计过后,决定由他稳住那些地牢军,我留下夜弼作为底牌,然后去和沈灼槐单挑。”

“我没有打算和他耗,战斗中我发现他和浑沌力出同源,更不能久拖,恐生变数,于是我将自己当做了‘箭’。”

顾临渊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既然空是视万物为一,一视同仁,那么你自己也可以成为箭的一部分?”

“正解!”伏湛颔首,一面又高兴地亲了她好几口,“把我自己和鼗雷一起打入他的躯壳内,一招制敌,这也是他的战术。只可惜他的粉身碎骨之术正得我意,这样我就更方便将鼗雷注入他的力量中,从内部将他分化瓦解。我一直潜伏其中,我猜测以他的性格,先是借沈初茶的人脉和手段集齐材料,再是借蛇母之手获得力量,最后再将她吞噬黄雀在后当然,我也是这样想的。”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倒影,而顾临渊从中望见了,他属于一个王的运筹帷幄与胆壮心雄。这是他必须做的,为了保护他的民族、守护他的妻子,兵行诡道、摧锋陷阵,他变得和以往有所不同,但这种变化顾临渊并不抗拒,他依然那么温柔细腻,依然牢牢注视着她,就像往常一样。

他变了,可是也没变。顾临渊缓缓靠上他的肩膀,突然发现他似乎又长高了一些,转了个身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果然,以前她很喜欢把下巴搭在他的肩头,而现在很难磕到他的肩骨上,不过伏湛很快弯下腰让她的重量可以全部压上去,在这方面他总是很体贴。

“难怪之后你会出现在沈灼槐的旁边,”她闷闷地说,“我还以为你真的死了,整个魔族就剩下我们几个来抗了,你这个死鬼、你这个……”她突然失去了骂下去的心思,因为她听见了伏湛的心跳,和她的呼吸始终同步,他温冷的体温笼罩着她,强大的气息一点点滋润着她的丹田,她很难想象如果真的永远失去了他,她会变成什么样,魔族又会走向何方,这个世界的走向又会往哪里去,如今她只知道面前的人还活着,真好……

“不要再消失了……”她哽咽。

“我不会的,”伏湛垂下眼,将她搂紧在怀里,他的语气很平稳,就好像他们所肖想的日后平静的生活,“我一定会在你身边。”

0366 第二百一十五章(1) 晨霭

----

卫卿回到人族大营时,道修已然成了一盘散沙:有胆子大的人冒险进入神坛遗迹,发现了精神恍惚的沈初茶,他当时紧紧攥着一个玉扳指,口中念念有辞,那个人尝试带走他,可是很快被他用法术击开,那时候的沈副宗主就像是疯了一样,几乎是要把那个人置于死地,而就在他不断攻击的过程中,他的脸上身上都开始生长出可怕的青鳞,身后更是长出一条又细又长的蛇尾,那个人又惊又惧,便连忙呼叫神坛外等候的同伴将他救走,这才捡回了一条命。而后他们再回去探查一二时,沈初茶早已没了踪影。

就这样,沈副宗主的去向成了迷,而千华宗的未来前路更是一片迷雾,此前凡宗内人士无人不知实权掌握并非傀儡宗主而是副宗主,如今他一走,白清延作为罪人之子实难担当宗主大任,如是一来,恐怕要另选贤才,而这个贤才所属,整个千华宗竟找不出一个真正实力超群的青年才俊,诸位长老峰主已虎视眈眈,就等班师回朝后一举夺下宗主之位。

而人皇的军队反而显得更为平静,似乎是司马宣早有交代,他们对于胜败结果也并不惊讶,更没有慌乱。见人皇和太傅平安归来,为首的将军朝着卫卿身后的畸岩拱手鞠躬:“陛下、大将军。”

大将军是司马宣曾经担任过的职位,统领三军,总督四大主城兼督北境军事,是古往今来第一个能够手握如此大权的人,只是在卫景任后期这个职位就被撤换,分权成为多个将军,如今向畸岩汇报的此人官衔便是其中之一。

他自幼景仰司马宣,他的家族从父亲那一代起便为他效力,在司马宣被夺权后,他就此得知了司马宣那人尽皆知又无人知晓的秘密,相反,他没有因此厌恶这样一个混血,反而更为钦佩:作为魔族混血他能够在人族朝廷混得风生水起,依靠强大的智谋和勇武而在朝堂中德高望重,这是极其不易的。于是他更加努力,在父亲死后他继承了他的爵位,一边陷阵破敌,每每先登,总算是做到了如今的位置,

在他看来,司马宣在人皇手下实在屈才,还要处处受限,如果某天他告诉他要发动兵变夺取如今人皇的位置,他都不会有半分异议,但只要司马宣服侍人皇一天,他依然会效忠于人皇一天。

司马宣模样的畸岩一抬手:“免礼陈安,为何如此失礼?这是置陛下于何地?”

名为陈安的将军略有一丝惊慌地抬起头,奈何他太过年轻,一腔热血都献给了想象中太傅的造反计划,一点也看不出眼前的人早已不是当年权倾朝野的男人。但他能听懂他语气中的不悦,因此连忙跪地谢罪:“陛下…还请陛下降罪。”

卫卿暗暗叹了一口气,知道此事绝非司马宣一句话这么简单,他在朝中的势力太过庞大,他不可能全然推翻,而应该循循转化为自己的力量,那么就从眼前这位将军开始吧“朕知陈爱卿也是无心之举,下不为例。”他朝畸岩点点头,又重新看向身前的将军,后者略有几分赧然,站起身,重新朝他行礼,“谢陛下。”

……

畸岩跟着年轻的人皇回到军营,她并没有包揽战后的所有事项,而是把其中一部分交给了卫卿处理,而后者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一方面把撤军的诸事项下派给了各级制定方案,一方面又与道修方达成共识先行退军,由道修殿后,此后他与道修诸长老确认了和魔族和谈的具体时间和事宜,这才在畸岩的陪伴下回到了军营。

屁股刚挨上榻,帘帐外已是天蒙蒙亮,卫卿恨不得当场哭嚎出来,他已经累得浑身骨头都要散了,若是再来个……“陛下,陈将军遣人送来撤军计划,请您过目。”

畸岩微微垂眸,对上卫卿生无可恋的双眼。“太傅……”他真的快要哭了,如果他的屁股没有坐到榻上,恐怕他还能再坚持一下,可已经享受到了床褥的美好,他又怎么能再花精力去看那些繁杂的文书!

畸岩的双唇张了又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她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看到了当年另一个青年的影子,他也是这样跳脱活泼、天真单纯,被世俗逼着成长逼着世故…她摇了摇头,在卫卿眼中就是拒绝的信号,他双手抱头,低低地呜咽了一声,刚准备撑着床边站起来,女将军的手就落上了他的肩头,“我去吧,”她淡淡道,“早点休息。”

然后在卫卿震惊的目光下,她掀开帘子接过那份手书,就这样走进晨霭中。

等他眼一闭一睁,人就已经在回西京的马车上了。

“陛下,您醒了?”打马在车旁的畸岩听到动静连忙凑近了些,卫卿一时间有些恍惚:眼前的人到底是太傅还是畸岩呢?明明都是一身紫衣,一头卷曲的长发,可他的神志就是如此清醒地告诉他这不是司马宣,明明他还在用没睡醒的恍然来强迫自己、强迫自己去以假乱真。“…林卿,”他恢复了对贴身侍卫的那番称呼,“我们这是到哪了?”

0367 第二百一十五章(2) 晨霭

“青览地界,陛下还可以再多休憩一阵,就算快马加鞭,也只能在明日一早抵达青州城。”畸岩答道。

卫卿点点头。他其实对青览这一片地区在哪里并没有一个确切的概念,不过昨日瞥了几眼地图才有个印象,于是更加暗暗下定了决心,等回到西京一定要好好做功课,一方面是帝王之道,另一方面就是要提高自己的战斗力,等到时候畸岩离开了,他也要做到足够独当一面才行。

“光靠这些可不够,”畸岩的声音突然通过法力传递到了他的脑海中,卫卿吓得一个激灵,头差点撞到马车顶,“你必须培养一支属于自己的势力,而不能光想着从我…从吾王手下拿。”

卫卿看向骑在马上的男人,易容之下,她的力量在两人之间流转,出于好奇,他也尝试着用道修的力量回应了一个“好的”,果真瞧见她波澜不惊的面容上多了一份惊愕,恐怕她也没料到他有如此实力吧!卫卿得意洋洋地咧开嘴,没想到还没笑多久,就听到她带着笑意的声音:“小人皇,再用道修的力量信不信我把你头给拧下来。”

卫卿闭麦了。

回西京的路途明明很漫长,可是他却不觉得过去了很久,人族兵马已由几位将军分兵带回,粮草辎重也安排妥当,而畸岩则带着卫卿跟着主力部队的尾巴不急不慢地往西京赶,她没有说这样安排的用意,卫卿也不敢问,况且他的心里,早已隐隐有了答案。

果然不出他所料,有一路兵马并没有依计划回到他们应该驻守的城池,而是反戈攻打另一队军队,其所属的背后势力也因此暴露早在卫鞘时期就埋下的祸根,伴随暴君的日益颓废而昭然若揭,如今人皇亲征在外,他们自然嗅到苗头意欲起兵。

可惜畸岩也从中窥见了他们的狼子野心,她安排了三辆马车兵分三路迷惑对方,又通过幻境之术给他们制造出人皇在其中某一队的错觉,自己则大大方方带着卫卿,有值得信赖的中央部队在前,他们无需担心有人倒戈,同时还能直接调兵去镇压那支叛变的军队。就在所有人都称赞人皇高瞻远瞩时,二人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同一个人。

那个不会再回来的人。

良久,卫卿艰难地开口道:“……多谢诸将,于外,朕力微且势薄,此番定叛,多仰仗诸位功劳,待班师回朝,定当有赏。”

畸岩站在他身侧,她始终保持沉默,就像一尊庄严的雕像,而在场中的大多数人都心知肚明,只要他们敢对面前看似势单力薄的人皇动手,林宣一定会让他们死在想法萌生的那一刻。

“定叛一事,我不会协助你,只在你有性命之虞的时候保护你的安危,魔族和人族的和平需要一个脑子清醒的人皇,你好自为之。”这是她此前对他说的话,卫卿也明白这是对自己的历练,他不可能依靠畸岩易容的司马宣一辈子,必须得拿出自己的实力让这些将领信服。

“我打算御驾亲征。”这是他的回答。

一无是处的他、平平无奇的他,从认识到自己只是一个有点小钱的普通人开始,他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如此飞黄腾达的一天,是造化弄人,还是命中注定?让他的人生变得如此不平凡,让他背负起整片江山的兴衰存亡,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平凡和无能不能成为他逃避的借口,只要他一个退步,司马宣、卫鞘、国师,这些人的死都会像风卷残云一般迷失在历史中毫无痕迹,他还记得自己在裂缝前,目睹那样令人震撼的战斗,他想,他必须要那些享受着安逸的人们记住此刻、记住在那样一个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首先,他一定要活着回到西京,带着他的荣誉一同,回到他的王座上。

---

来自漠北的雄鹰扇动翅膀、飞越边境线,落在少年健壮有力的手臂上。

苍燎抚摸着这只故乡留予他的遗物,任由鹰喙轻啄他额角的碎发,无需言语传递讯息,他已从它的颜色中结构出所需要的内容人皇一切安好,无需魔族出手相助。

那就好…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这是伏湛哥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他必须把它做到最好才行。

作为诡部的临时领袖,苍燎的路还很长,但是他很乐意去不断挑战新事物,这倒是令伏湛十分满意,于是确保人皇安全抵达西京的担子就落到了他的头上,小苍燎也乐此不疲,他一面着手漠北的善后和重建,一面利用自己和漠北鹰的感应来传递讯息,如今的诡部不仅有重振之势,甚至还多少抢了泷唁此前的情报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