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1 / 1)

沈初茶缓缓睁开眼,凌厉的目光朝他扫去,沈灼槐不慌不忙地接下他的注视,手指在少女的额头上轻轻一点,后者的呼吸便更是平稳,甚至嘴角弯起了一丝笑意。

“…你少对她动这点手脚。”沈初茶掀开被子坐起来,不着寸缕的状态下,他身上密密麻麻的青鳞一览无余,心头那股无名怒火又一次被点燃,他又恶狠狠地抬起头、盯着胞弟那对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绿眼睛:“还有我这身鳞片,都是那个孟溪东害的,你就没有办法?”

沈灼槐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从一旁的扶手上拿来他的里衣、又好心好意丢进他怀里,“那不是你自愿接受他所说的力量的代价?不然你还得用着人族拙劣的灵根,而不能继承那个人的天赋。”

“但也绝不是这副怪物的样子”虽然清楚身边的妻子早已被施加了沉睡的法术,但他还是刻意压低了即将抬高的嗓音,和胞弟越来越近的音调令他暗暗焦虑着,抓不住这种变化的头尾,未知的存在令他畏惧。

“好啦,我的兄长,这不是有我给你打掩护吗?你当初算计那个老家伙的劲头去哪儿啦?打起精神来,有了那个魔族,估计很快就能够破解蛇母留下来的秘密了。”沈灼槐拍拍他的肩,“你应该高兴点,说不定我们不需要牺牲太多。”

沈初茶强忍着内心的愠意起身系着腰带,他不得不循着沈灼槐的话、又一次会想起那个老东西最后虚弱的脸,一想到他下落不明可能根本就没有死,他就始终心有余顾。

“别提他,”他低声呵斥道,“帮我多催促那个人,我需要尽快得到秘密,越快越好!”

“急什么,”沈灼槐撑着头,视线瞥向床上少女的小腹,“从受孕到真正能显现灵根和修为至少还得三月,哪怕破解了你也只能干等。”

沈初茶陡然陷入沉默,沈灼槐抬眸去瞧他,发现他也在望着妻子的腹部出神。

良久,他缓缓道:“你不是说万一不需要牺牲太多?”

“一个孩子而已,你在害怕什么?”

沈初茶的喉头哽了哽,他没说话,沈灼槐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从昨晚他们设法把秦夜来迷晕起,事情就已经走向了一个不可逆转的未来,没有大红花轿、没有十里红妆,沈初茶仓促地咽下了药物,就拉着昏迷的少女胡乱做了一晚上,就好像他们已然拜堂、成亲,所有事情水到渠成,甚至秦归一都不知道这背后的阴谋,他躺在符腾峰的老爷椅上,回想着这些天来如何幸运地规避了白辛仁的针对、躲过了缚杀的大开杀戒,如今他有一个美丽的姑娘,正准备嫁给千华宗最优秀的男人。

0263 第一百六十章(1) 熟悉陌生

缄踏入院栏内,他深紫色的眼睛眨了眨,其中的竖瞳似有刹那间失真,在接触到残破的废墙时出于激动而收缩起来他快步走近了那一块倒塌的墙体,它来自原本完整的房屋结构,这里似乎发生了一场有些激烈的打斗,因而一部分墙壁坍塌了。他伸出手一点点搬开砖块,动作干净利落,很快就找到了一部分破碎的瓦片,上面还残留着蓝色的黏液,它丝毫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干涸,反而保留着它刺鼻的气味,手掌轻轻一扇就可以嗅到。

难怪…难怪要刻意让墙体塌向这边,哪怕丢掉瓦片,掺杂了尸油的药液气味是没办法掩盖的。

当初处理这些东西的人也是心慌则乱了,他甚至因为太过焦急而忘记了这片保留着证据的遗址,似乎也没有人再来管它,说不准这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丑闻,如果深入挖掘反而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索性就搁置在这里,等个十年八年再处理也不晚……

看灰尘的堆积程度,应该是封锁了很长一段时间,难怪也可以被称作千华宗最安全的地方,毕竟根本不会有人想到这里、更不会想到这里住着一个“中低级魔族”。

缄仅仅取了一小部分黏液收入囊中,又将瓦片归到原处,他伸手结法,那些被他触碰过的、被移开的砖墙废块之间竟然流转起细密的电流,而这些电流很快形成了一个法术力场,砂石浮动其中,又在他的操纵下还原成最初的状态。

他刚放下施术的手,大门蓦地被人“砰”一声推开,本就老化的木门撞上两侧的墙壁,歪歪斜斜落下地上。缄冷静地抬眸望向门口,却是风替主人叩门,那人姗姗来迟,衣袂还裹着风声。

“先生。”沈初茶立在门前拱手,“此院落实在过于破旧,还望能允许我等收拾片刻再供先生居住。”

缄眯起眼笑了笑,不多言,只是缓缓侧身让出一条道路,沈初茶便低着头匆匆走进院落,二话不说就开始用法术清理地上的废墟。缄自知这个时候还滞留在此似乎颇有不妥,便施施然退出门去。

那个孩子啊…他弯起眼仁,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沈初茶在路过青年的一瞬间总有些莫名的熟悉感,可再怎么熟悉也抵不过此刻他内心的焦急:直到沈灼槐告知他缄此人的信息后他才猛然想起,这个被捉奸的院落因为席绍云的丑闻被秦归一下令封锁至今,他曾经在那里留下的东西一时无法取出,后来事情繁多便忘却了,如今若不是沈灼槐,他根本不记得那个院子底还埋着他给席绍云下的咒!

他假装收拾废品,实则仔仔细细打量了院子整整三遍,再三确认没有东西被动过,心头那块石头才总算落了地,那个魔族也是个心思细腻的,竟主动退了出去,难怪白辛仁迟迟才将白清延召回来。他定是料到缚杀察觉了什么,却也不愿放弃手上的关键线索,贪得无厌,呵…

毁掉了关键证据,他心头也愉悦起来,对整个院子施了个净尘术便大步流星走出院外,缄还在一旁候着,他的脸上始终是处变不惊的微笑,看上去十分的愉悦,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已如同樊笼之雀,再难有自由可言。

出于方才一刹那的熟悉感,沈初茶信口道:“你长得可真像我一位故人。”他倒想看看,一个抛给他的、拉近距离的机会,眼前的青年会不会好好利用。

缄低头扯了扯嘴角,“原来女娲造人也会有重复的制品。”

“你就不觉得自己可能认识我?”沈初茶愈发觉得眼前这个魔族的神色和仪态有些熟悉,可怎么也想不起来,毕竟这样出众的容貌,一定会在他的记忆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但很显然,他没有相似的记忆。

缄难得没有接话,他沉默的间隙里,沈初茶仔细搜刮了一下心里可能的人选,猛然僵住了身体:分明五官上没有一丝相似,可他的气质却和那人像了七八成…不,他或许更有圣人的风骨,一举一动都是那样的淡泊从容,从容中有着那个人的影子。

难道这医生做久了,真就和修仙问道般养性?

再说,他居然叫“缄”…难道这其中又有什么机缘巧合吗?

可惜他和那个人的见面也不算多,对他的印象也就几个片段罢了,况且他本身相貌只能说周正,哪有这般美得不似凡人呢?如若将他放入千华宗那群废物里,指不定会被玩坏成什么样呢。

…也罢。沈初茶甩了甩袖子,不再介意于他的缄默,此时他更想搞清楚自己那位胞弟的心思,在破解遗物这方面他们之间可谓天衣无缝,但在其他任何一件事情上,他总能感受到这个人的古怪,好像他对孟溪东也是这样,狂热追求一些事情的人总是能让他感到不适的。

作者嘚吧嘚:无奖问答,猜出来也不告诉真相的那种,缄的身份(种族?职业?身份地位?

0264 第一百六十章(2) 熟悉陌生

缄目送他快步离开,这才缓缓转向身后的院落,最后一个可能怀疑他的人离开了,他仰起头、破败的院子就像这个世界一样充满漏洞和缺点,可他却是偏爱着那些破败的陈旧的东西,就好像曾经居住的陋室般,总能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亲切,这个世界亦是如此,人们多少都会在离开故乡后念及那些陈旧的记忆,它们充满漏洞、它们缺点重重,可是谁会痛恨自己的故乡呢?

他见过了太多人,走过了太多路,目送一个生命离开是一种别样的家常便饭,在他们的哭与笑中他窥见了这个单薄的世界,单薄的情感与单薄的逻辑,死去一个生命甚至不需要合适的理由,他只需要轻轻阖上眼,就从这个世上路过了、离开了,并且所谓转世缘分,都是虚伪的传说,一个人在这里死去了,是没有轮回的。

推开偏房陈腐的木门,他随意寻了块能够落脚的地方,绿眼睛男人交给他的古魔族语被记录在一张羊皮纸上,背后的手感应该是那种阅后即焚的药水,只是目前并没有被激活,恐怕在他交付译卷后便会很快生效。

其实那二位交给他的任务并不简单,可对比起他真正要做的来看,实在是容易太多…他甚至不能确定以自己的能力,是否可以顺利完成、阻止一场浩劫,可他很明白,他有需要守护的人,无关苍生世道,仅仅是他那单薄的情绪中涌现的、无法遏制的感情,或许是同情、又或许是关爱,总而言之,他的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便没有回头可言。

曾经快乐的时光,早已在漫长的记忆中变得陌生、从而一去不返,那两个孩子、悲哀的命运,他们总以为自己望见一颗星,就窥见了整个浩瀚的环宇。

他的指腹抚过第一排,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就好像少女信笔绘制的涂鸦般俏皮可爱,它们对应的内容于他而言早已熟稔于心,这是他曾经融入无数心血的、独一无二的语言,除了他以及他血脉相连的人以外,没有人可以读懂它们。

他在阅读:世界的本源,是一张纸。

纸的尽头,是书写所有人命运的神明。

如果你阅读到了这一份文字,那么就证明我死去了;而我的死去,代表神明是真实存在并且一直在维护世界秩序的。

照着我说的做,你就能和她比肩。

漆黑的、无尽的长廊,一眼望不到边,这里关押了太多囚犯,魔族漫长的生命对应的就是被规定的、遥不可及的刑期,而踏入这个监牢,从中离开几乎就成为了奢望,因此这里安静得像是一块无人墓地,每一具毫无生气的躯壳就是他们灵魂的坟墓,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就是他们的墓志铭。

缚杀被带到了最里面的囚室中,按照摄政王的要求,他从容地踏入铁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