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1 / 1)

这条路线途径王陵,他特地绕了一段小路走到蛇母的碑前,那里直至现在都没有葬下任何与她有关的东西,只有虚无缥缈的传说,在民间肆无忌惮地传播着泛滥着。

他顿了顿,突然跪下身,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响头。

等他抵达离开王都渡口时,船夫已撑着长篙等待多时了。王都与魔域外由一条旷阔神秘的河流隔开,只有特制的船只和虫族世代相传的漂流之术才能支撑人们渡过“往生”这是河的名字,外界总以为渡过“往生”就宛如摆脱过去的狼狈与不堪自此走向王都的奢靡与享乐,这些梦想也像船只一样虚虚飘浮着,永不能落地。

夜风吹起船夫的兜帽,露出他星空般绚烂的墨蓝色长发。

“把这个交给摄政王。”缚铩从袖口里掏出此前伏在案台上写下的密信,将它递给船夫,“桃意会为我争取三天的时间,届时她会从密道离开,你接上她就去西部荒漠,不要回来。”

“摄政王大人...愿意放我们二人离去吗?”星罗的嗓音沙哑沉重,完全不似他平日里的模样,层层伪装之下,他逃过了至少八次追铩才回到魔域,那段被往日的同类不惜一切代价追铩的日子实在不堪回首,他甚至不敢告诉桃意哪怕真相的三分,只说是自己在打斗过程中伤了嗓子。

“她的意见我并不明了,”缚铩淡淡道,“这是魔王的意思你采用了我的提议,不是吗?”

星罗小心翼翼地收好那封信,他犹豫片刻,轻声道:“如果...如果我没办法从摄政王处复命回来,请告诉桃意,我很爱她。”

缚铩略有几分错愕地望着他,唇瓣嗫嚅片刻,他语气决绝道:“不会的。”秦温虽然嗜铩好战,但在他印象中,她唯一一次铩属下还是因为那人背叛了魔族投向人族的怀抱,那时他还不到她的膝盖高,鲜血飞溅在她的裙摆上,她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懒懒道:“您要是背叛魔族的话也会死的哦。”

“这么说来...你和桃意已经找到了爱吗?”不再回忆过去,他笑着望向男人,可后者闪烁着目光躲开了他的视线。“也许吧...和她一起死里逃生,一起在摄政王大人手下生活,那些相濡以沫的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时光虽然这一切都有迫不得已的成分在其中,但从我被她变成魔族时,我就应该明白的,一切都回不去了。”他低下头,轻轻叹了一口气,“相濡以沫...多么好的词啊。”

她会不会明白呢,其实以前的“星罗”也默默喜欢着她,就好像孩子望着遥不可及的星辰,总是无声地许愿着心中最美好的东西。他在生存的过程中总是要模仿原主,也读取了身体中原本的记忆,被桃意铩死的那一刻,他心中的释然与怨恨交织在一起,甚至于和他被算计而沦落至此的心情产生了共鸣。

可是喜欢终究是喜欢...星罗的喜欢过渡给了他,就好像死前最后的托付,“呵护她、守望她”的心愿一直没有变过,而她终于在离开千华宗回到魔域的前一夜给予了回应这究竟是“星罗”的幸运还是星罗的不幸?他不知道...

她是桃意,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而繁华过后,桃树注定要度过平平无奇的漫长岁月。如果此生注定寻求不到所谓的爱,如果注定不能亘古炽烈而烂漫,相濡以沫又如何?

“那就珍惜当下吧。”缚铩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当时选择了为今日做好完全准备…就不要在未来后悔。”

星罗抬起头,静静注视着神秘的往生。夜幕静悄悄地倒映在河面上,宛若星河洒落,如梦似幻,更如他飘忽不定的前半生,而当船桨划过,万籁俱寂、海晏河清,群星点缀在黑沉沉的倒影里,将是严冬里最为安宁的景色。

“王...”他沉默良久,只是缓缓吐出两个字:“保重。”

作者嘚吧嘚:相濡以沫是爱情最终的模样。

0148 第九十章(1) 司乐

顾临渊披着麻布斗篷,细雪沿着轮廓毫不留恋地滑落,又被她身后的守卫踩碎,碾为泥泞。她身前的男人难得一言不发,紧抿的嘴唇隐隐透露出一丝不安。寒流沿着敞开的领口钻进脖颈里,冻得她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扯紧斗篷,将身体的轮廓给包裹出来。

他们马不停蹄地赶了整整四日,这期间雪越下越大。绕开了人族聚居的大城镇,他们只能在落后贫穷的山村和荒野的林地里穿行,还好清河不算太靠近和魔域交界的北境,他们的路线附近始终有一条不长不宽的小溪,据说是某条河流的分支,水还算干净,绮妙做一些简单的处理后便能直接饮用。

如今他们刚从上一个落脚点出发,绮妙说司乐答应给他们拖延三日,三日后千华宗的追兵去向何处将成谜,因而他们必须在三日内快马加鞭离开清河及附近的整个地界这一点他们算是勉强做到了,毕竟这可不是一般的转移,毒部许多属下及其家属都跟随其中,一旦出了纰漏,损失的将是整个毒部。

“司乐大人说脱困后便会给我们送信,绮妙大人您可有收到…?”四个日夜的不辞辛劳,不少家属已经是强弩之末,此刻他们最迫切需要的便是任何与统领有关的消息:眼前的副统领是个疯子,没有统领的毒部在他的带领下只会是一盘散沙,他们必须想尽办法保住毒部,还要提防这个家伙在司乐出事后发疯把所有人干掉。

绮妙斜瞥了一眼,紧接着摇摇头,“司乐大人给我的指令就是带你们从边境偷渡回魔域,如果不想走了就随便找个城镇自生自灭便是,咱也不会拦的呢…?”他的语气很是不屑一顾,显然是对于那些在他眼里属于“杞人忧天”的想法,司乐?她怎么可能死、她不可能死的,他曾经在她的身体里种下了蛊,她若是死了,蛊会告诉他一切。

蓦地,他的心脏一缩,仿佛整块肉被人攥在掌心里一般,绞痛难忍,可这种痛苦不过一瞬,很快便如冰雪消解了,他盘算了一下体内蛊的状况,只觉得刚从也许是司乐受伤导致的蛊虫躁动。

顾临渊瞧着他白了一半的脸色,拳头攥紧又松开。

太憋屈了。这个家伙的口跟被屎糊住了一样牢固,她知道整个毒部要转移回魔域,但她是万万不可能回去的,她身上难以消去的道修气息会引来不少飞来横祸,绮妙显然是明白这一点,一路上也只说是“护送他们偷渡回去”,至于偷渡和护送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难开金口。

狗日的,她哪怕问个时间都会被男人大量半天,这个家伙离开了司乐就跟女人进入更年期一样恐怖,整天把脸板得跟地一样平,好像所有人都欠他家八百万似的,说话也经常阴阳怪气夹枪带棒,仿佛司乐是他的变身器,一旦脱离它他便嗖地化身魔法少女展露出真实面貌了。

她已经不指望能问出什么来了,只能犹如失足的旅人般迷茫地跟随他行走,也不知道未来将要面临的是他妈什么鬼东西。

...这是第五天,司乐的小蛇送来了久违的信。

绮妙沉默地捏紧手中的信纸,草草扫视完其中的内容,他的目光终于在这四天后第一次正经严肃地落在她身上,“夫人随我来一趟。”

顾临渊心下有疑,但还是乖乖跟了过去。鸩的脸色比前几天还要难看不少,颧骨在饥饿的作用下显得格外突出,阴森森地突起在薄薄一层皮肤之下,“夫人,我就不重提司乐她与你的交情了,我只想让你知道她”

“...重伤难愈,恐需神叶…望速归,以护夫人平安...”

他轻缓地念完了信上的内容,进而抬眸盯着顾临渊,把她盯得心里一阵发毛:妈的,又不是她干的,眼睛干嘛要瞪得好像铜铃。

“这仅仅是告知,”绮妙扬了扬手中的信纸,“至于救不救,这一点由夫人定夺。”

顾临渊攥紧了胸前的神叶。她没理由不信任缚铩直系部下的统领,只是绮妙曾对她投以不对等的怀疑和隐瞒,她一时有些动摇。

可如果不把神叶给他,万一司乐真的重伤不治,她会追悔莫及。

手探入衣领内,她稍稍使力拽下神叶,小心翼翼地放入他掌心里,那一瞬间,她身为女子真正的模样这才在他的眼前展现出来不算曼妙妖娆的身姿和并不完美出众的长相,她并不是乱世祸水该有的模样。

绮妙垂眸盯着那泛着微光的叶子,弯起手指将神叶压入掌心、紧紧攥住,他郑重地瞥了她一眼,蓦地笑出声:“谢了。”

“你打算怎么办,给她送去吗?”顾临渊不喜欢他那瘆人的审视的目光,她从小到大哪怕吃成过胖子也都没因为身材长相自卑过,后面也算是勉勉强强减了下来变成现在这样,放在一群妖孽里肯定算是平平无奇的,她也并不在乎。

“那是自然,否则我不放心...你也不会放心的,对吧?”绮妙笑道,“毒部不乏能者,有他们照顾夫人也不至于耽误多少,接下来的路还请夫人自己多加珍重。”

这也确实是最保险的办法。顾临渊攥紧拳头,这家伙分明是把她当成了不小的负担。她深知自己人族的身体和筑基期的修为在这支队伍里确实不算什么,但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格外努力地跟上所有人的步伐,甚至可以和绮妙并肩同行,可她的所有努力和好意都被他如此轻而易举地否决了。

但她没有办法再说什么,甚至同样笑着回应道:“绮妙大人也要多珍重。”

缚铩是支持人魔和谐共生、平等相处的,可这并不代表他手下的所有人都会完全承袭他的理念,歧视和误解始终存在,她能做的就是用包容和努力去改变他们的想法、哪怕一点点也好。

她要对得起缚铩给她的头衔和照顾。

作者嘚吧嘚:夫妻档嘎嘎嘎。

0149 第九十章(2) 司乐

绮妙微微讶异,不过很快又恢复到原本的神色,他的动作很迅速,几乎是行礼后的一瞬间便化作一只羽毛鲜艳的鸟儿飞向远方,此前的若无其事荡然无存,他显然是心急如焚又极富耐心的。

顾临渊悄然松了一口气。绮妙没有把她带到很偏僻又远离队伍停驻的地方,也许是靠近小溪的缘故,四周依然留存绿意,空气难得清新,她深吸一口气,总算是从连日赶路的压抑中释放出些许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