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岸未怒,反而冲着年轻官员挑挑眉,抿嘴一笑。眸子一扫一众官员,目光停留在邱白之上,瞬间脸上笑意更甚。
下一刻,又冲着年轻官员微微欠身,笑道,“方才官人之言皆入奴家之耳,想必官人心中甚是不解,而郡府大人既不愿与官人言,那便由奴家告知官人……”
说罢,竟冲着面色难看至极的邱白躬身,道,“大人想必不会介意吧……”
随即又自顾自的摇摇头,低语,道,“奇怪……你介不介意关我何事……”
咯咯一笑,其状让楚天险些隔夜之饭。
蔡岸道,“郡守邱大人之所以会对奴家所行之事放任,乃因邱大人与奴家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呀……邱大人道奴家意欲谋反,其实,邱大人又何尝不是呢……你说是吧,邱大人?”
邱白面色一阵清白,切齿道,“你……你胡说八道……本官食朝廷俸禄,又岂会行谋逆之事,休要在此信口雌黄……”
蔡岸咧嘴一笑,冲着年轻官员笑道,“非但邱大人,纵观这满堂文武,又有几人未与奴家共行谋反之事呢?”
手一指一众官员,道,“试问若非诸位大人鼎力相助,奴家所行之事,又焉能成?若非诸位大人,奴家又岂能从百姓手中收购到如此多的粮食,且是以如此低价格,若非诸位大人,如此多的粮,又焉能运出这俪郡?”
年轻官员眉头皱得极深,目光如刀,直刺蔡岸。
蔡岸却只轻笑一声,目光移至年轻官员身上,问道,“不知大人可知半年前的张家庄,一年前的马家屯一案?”
年轻官员虽不解其意,却也道,“本官虽才来俪郡一月,却也查阅过卷宗,卷宗上书,张家庄,马家屯,皆于火中尽皆惨死,后官府官府查察,发现火源于庄后山脉,是一莫名山火,后将此事记载于案,上报朝廷。”
倏地,年轻官员是想到了什么,一指蔡岸,颤道,“莫非这张家庄,马家屯,几百户人家,数千余人,并非死于所谓的山火?”
蔡岸嘴角一勾,怪笑一声,又拍了拍手,道,“年纪轻轻便已是六品官员,确是十分聪明,一点即透。”
蔡岸又挪动步子,围着一兵士绕了两圈,咂咂嘴,道,“山火……这世间焉有山火能让数千人一夜之间化为灰烬?纵火势再盛,又岂会没有一两个活口?”
年轻官员双眸已为惊骇充斥,连连后退,手指蔡岸,道,“原来是你……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初看卷宗之时我便有所怀疑,一个村也就罢了,怎的还会有两个村同时被山火焚之一炬……”
蔡岸一摊手,叹了一口气,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奴家也不想的,可是他们不死不行啊……你说是吧,邱大人?”
邱白面色煞白,一屁股瘫坐在木椅之上,神色复杂。
蔡岸嗤笑一声,拍了拍年轻官员肩头,道,“对了,忘了给你说,这两村数千人,并非死于山火,在火势燃起之时,便已尽皆被杀死,山火只为毁尸灭迹而已……至于杀这两庄之人者,并非奴家云天堂之人,乃是邱大人麾下的一千兵卒……邱大人倒是真下得去手,江湖都道奴家杀人不眨眼,可与邱大人相比,在下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什么……”
年轻官员身躯颤抖,猛的一转身,怒目而视,见邱白之状,哪里还不明白蔡岸所言非虚,切齿道,“邱大人……为什么……为什么……身为一郡父母官,为何要行此丧尽天良之举,就不怕堕入无间地狱不成?”
邱白嘴唇微动,却又未曾将话说出口。
蔡岸大笑,笑得前俯后仰,双眼竟已笑出眼泪,道,“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邱大人拿了奴家的钱,当然要为奴家办事,奴家的钱又岂是那么好拿?”
双目直视年轻官员,嗤笑一声,讥讽道,“可惜官人来得有些晚了,不然亦会收到一大笔金银,多到大人难以想象……奴家生平所好,便是让自诩清廉的官员变成如邱大人这般贪得无厌之徒……真是可惜,官人来得真不是时候,不然亦会如这满堂文武一般,皆为我所用……”
年轻官员转身,眸中怒火熊熊燃烧,一指一众大小官员,喝道,“都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尔等食朝廷俸禄,却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妄为臣子,残杀数千百姓,当真是猪狗不如,胡某与尔等这群畜生同在俪郡为官,真是胡梦一生之耻……”
一指邱白,道,“尔为一郡之守,似这等奸人尔不但不铲除,反而助长其气焰,似尔这样,别说是官,就连一个人都算不上……若我是你,定自裁以谢罪天下。尔怎还有面目在此装模作样的陈五百兵卒于此,一副要与逆贼同归于尽之状?”
第61章 污点
胡梦神情悲切,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眸中之意甚为复杂,有愤慨,有自责,有不甘……
滴答……
寂静无声的院内一声声轻响。
泪珠顺着脸颊缓缓流下,砸在地砖之上。
蔡岸瘪瘪嘴,道,“哎哟,官人莫哭,官人只不过是来得晚了些,若来得早一些,不也与这一众官员一样……又何必因此心生悲切呢……”
说罢,又摇了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终归是年轻……想这在场的一众官员,初时不也有几人如官人一般,如今不是也与奴家站到了一条船上……”
“呸……”
胡梦重重唾了一口唾沫。
又双目直视蔡岸,道,“休拿胡某与这群畜生相比,若胡某早来一年半载,岂会容你这等逆贼在俪郡作威作福,行大逆不道之事?早就奏上朝廷,将尔等一网打尽,让尔等死无全尸,以尔等之血,祭枉死的无辜百姓在天之灵……”
胡梦又冷眼一瞥一众文武,道,“胡某只恨身处狼穴而不自知,竟与尔等共事一月,可恨苍天无眼,竟不给机会让胡某将尔等铲除……”
蔡岸轻笑一声,道,“官人莫急,容奴家先将正事办完之后,再与官人说道……”
语毕,蔡岸眸子一瞥院中三百兵卒,又望了一眼后院,后又饶有趣味的看了看邱白,摇头一笑,道,“邱大人这是作甚,以重兵相迎,尤岂是待客之道?怎的邱大人这五十年的圣贤书都白读了?”
邱白脸色煞白,道,“蔡岸,你……你究竟要作甚?”
蔡岸努努嘴,笑道,“蔡某要做何事,邱大人不是一清二楚么?邱大人好生健忘,放吧不是才说蔡某在行谋反之事,怎的现在就忘了……”
邱白噌的一下站起,道,“纵你在江湖中如何叱咤风云,在俪郡因有我等把柄也可作威作福,可你一个区区云天堂,焉能与朝廷为敌,怎敢行谋逆之举?”
蔡岸摇头,讥笑道,“本就知道你不聪明,却未料到竟会如此之蠢,事到如今,你还以为此事蔡某是主谋?怎的你不想想,凭蔡某一人之力,焉能如此?”
邱白冷哼一声,道,“本官岂不知你蔡岸与梁郡关系匪浅,可你以为凭一个区区梁郡加上你一个云天堂,便能与朝廷为敌?殊不知长安陈兵十五万,可顷刻间将尔等碾为飞灰。俪郡自本官而始,一众官员或因受你胁迫不得不替你办事,可又怎会随你去行谋逆之举,谋逆当诛九族,本官与你同归于尽也不过一人死而已……”
话还未说完,却已为蔡岸拍手的声音打断。
蔡岸点点头,使劲的拍手,笑道,“不得不感慨邱大人不该为官,应该去做登台的戏子,不然岂不浪费了如此演技?如此慷慨激昂……怎的在屠杀数千人,在收那白花花的银两时你不如此?”
倏地,院中有武将站出,怒喝道,“邱大人,我等受其摆布谋反是为必死无疑,还不如今日将其斩杀于此,我等再自裁谢罪,如此方可保住家中妻儿性命……”
一众官员亦有附和之声,有的从怀中掏出匕首,有的拔出长刀,也有的从地上捡起石块……
蔡岸却不以为意,摊摊手,道,“若非知道尔等皆为贪生怕死之徒,这一幕还真叫蔡某有些害怕……若诸位昔日如此,如今又岂会落到这个地步?诸位已收了蔡某之财,怎的如今却要翻脸不认人?”
蔡岸又一瞥手捧石块的官员,笑道,“这石块之重,你真承受得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