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墨收拾书籍的手停住了,陈海和黄南从书架中走了出来,两手还捧着书,怔怔看着姚容希。
“花家是前朝的大师,原是书香门第,后来出了个喜好做瓷器又有天赋的族人,买了地,建了瓷窑,渐渐就传开了名声。花家子弟虽然读书、出仕,但能位极人臣的一个也无,家中越来越多的子弟开始学着制瓷器,制瓷成了他们的活计,读书反倒用来陶冶情操。”姚容希缓缓说道,“花家的标志就是祥云纹,这图案也就只有花家能做得那么繁复,远看状若麒麟腾云驾雾。”
张清妍回忆了下香炉和茶盏上的祥云纹,她当时就站得远,远远看过去的确是一只四蹄带角兽类的模样。
“原来是麒麟啊,我还当是马。”黄南挠头。
张清妍回过神,看向姚容希,“花家在漠北?”
“对,就在忻城。”姚容希肯定地说道,“不过这都是前朝旧事,百年来,胡人经常来犯漠北,漠北的城镇损毁重建的不知多少。花家到之后都演变成了一个工匠家族,在那种兵荒蛮乱的情况下,没人关心他们的死活。花家制作的瓷器成了绝品,再没有人能够重现花家的祥云纹,而花家的后嗣也从没出现过。”
花家消失了,有喜好花家瓷器的人感叹惋惜,有人借机鼓吹花家瓷器。奇货可居,花家瓷器本就精妙,花家的覆灭让现世所存的花家瓷器都成了珍宝。
张清妍扫视屋内一圈,“你想说,这里是花家,而不是凌家?那么那块影壁呢?花家当时也是用莲花影壁?”
“我不清楚。莲花影壁不算稀罕物。至少这些书证明这里不是凌家。凌家的书房不会只有前朝的书籍。而且你之前捻碎的纸”姚容希走到书桌边,微微一怔。他们两次进来都没有关门,地上散乱的纸张被风吹入院中,很快就成了碎屑,落入草地。姚容希摇了摇头,说道:“能脆弱到那种程度,百年的时光总要的。”
除此之外,他们没有其他线索,最大的怀疑对象就是花家。
“去沈家看看吧。”张清妍还是不想现在插手这种古怪异事。
一行人出了书房,重新绕过了影壁。
黄海脚步就有些迟疑。刚才跟着姚容希去书房,正厅的那五只茶盏他就没来得及拿。听姚容希和郑墨的意思,这茶盏可值钱了,既然如此,他们是不是可以把茶盏给带走?可想想这诡异的房子,又觉得真要带出了什么东西,说不定会出事。
黄海回了下头,影壁遮挡了他的视线,就这样他还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
“你在磨蹭什么呢?”陈海催促道。
黄南哎了一声,惋惜地最后回了一次头。他站定了,揉了揉眼睛,又眨了两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影壁,“喂,你们你们来看大仙!”
几人都要上马车了,听到这叫声再看了过去。
阳光将影壁照亮,远远的,那上面残存的雕刻显露出深深浅浅的阴影,仿若一只麒麟,腾云驾雾。
“是变了?”陈海喃喃问道,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三人。
姚容希和张清妍直接走向了影壁,靠近一看,那模糊的纹路的确是祥云图,而不是莲花。
“变了。”姚容希肯定地说道。
这里从凌家宅邸彻底变成了花家。
张清妍眉头紧锁,“我什么都没发现。”
在自己面前发生这种变化,她却一无所觉。哪怕是在丑人创造、棪榾禁锢的意念世界中,她都没有碰到这种情况。障眼法对她是无用的,也即是说,这片宅邸确确实实在发生变化,而这些变化,并非法术。
“真有神仙吗?”张清妍忍不住嘀咕。
修士、鬼怪的手段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这里成了花家,那么凌家去哪儿了?”姚容希再次打量了一下院落,没有其他变化,影壁上的变化也停止了。
“还是先去找沈家。”张清妍坚持,将这些诡异的事情暂时放在一边。她没有觉察到危险,这种变化仿佛日升日落,浑然天成。
陈海、黄南和郑墨就没这么镇定了,但总归要有张清妍和姚容希在,他们心中忐忑,可也没有被吓破了胆。
坐在马车上,张清妍忽然间对姚容希说道:“我记得你说过,凌家瞒了贤悦长公主的事情,整个漠北都不知道此事。”
姚容希恍然,“就像凌家突然间消失,在漠北人看来,凌潇肃全家都死在了那场大火中。”
张清妍点头,“漠北人对这些事情有自己认识的事实,和其他地方的人不一样。这两桩事应该都是人为的。”
并非日处于东方、落于西方那样是自然的法则。
“凌家隐瞒贤悦长公主的事情还好说,应该就是凌家所做,至于凌家的消失”
两人对视一眼。
“供奉邪神,邪神显灵,是要付出代价的。”张清妍慢条斯理地说道。
是什么代价,张清妍不知道,这个代价是不是凌家消失的缘故,张清妍也不能确定,但这的确是目前来看最大的可能性。
邪物成灵,嗜血嗜杀。
大多数时候,邪物所需要的祭品都是活人血肉。邪祟法术也是如此,就像玄坤所鼓捣出来的活祭水龙王。凌家既然有所求、有所得,那必然是有所付出。
若真如张清妍推测的那样,那凌家就是咎由自取了。而漠北这一带的阴邪之物就是这个五脏神了。
之前探索花家已经花费了一定的时间,想要在今天天黑前赶到费左城已是不可能的了。漠北不比中原,官道上也未必安全。陈海驾着马车找了家城门边上的客栈,准备明日一早再出发。
这家客栈的掌柜与三焦城那家客栈的掌柜截然不同,待人非常冷漠,陈海开口说话,他心不在焉嗯了两声,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张清妍,冲着身边的伙计抬了抬下巴,打发人领他们上二楼客房。
黄南憋不住话,问那个伙计:“小哥,你有没有听说过凌家和花家啊?”
“哪个凌家和花家?”伙计懒洋洋的,和掌柜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就是凌潇肃大人的凌家和做瓷器的花家。我们听说忻城出过这两户大名鼎鼎的人家。”陈海抢先回答,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佩服笑容。
那伙计侧了侧头,“凌潇肃大人不是全家都死了吗?咱么这儿过年过节、清明中元都要祭祀凌大人,给他供奉香火。至于你说的做瓷器的花家,唔”伙计脚步不停,带他们到了客房,“哦,祥云纹那个花家对不对?”
“对、对,是不是有这么一户人家?”黄南大喜。
“是啊,他们家可惨了。”伙计摇头感慨,“全死光了,连骨头都不剩。”
一行人脚步顿住了。
“可,可我们听,听说,他们是逃难,然后没回来,消失了啊。”郑墨舌头僵直,话都说不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