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仆妇脚步不停地进了屋,又脚步不停地跑了出来,脸色比进去时又苍白了几分,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
喜鹊只是摇头,忍不住再次掉眼泪。
“萧妈妈,里面是谁?”萧氏看向那个仆妇,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缩入袖口。
萧妈妈同样摇头,咽了口唾沫,干巴巴地说道:“穿的是大丫鬟的衣服。”
“怎么会不知道?”萧氏质问着,跨前一步,被萧妈妈拦了下来。
萧妈妈瞪大了眼睛,满眼惧意,“夫人,不可,不可进去”
萧氏的脚步再次顿住。
“还是请老爷回来看看”萧妈妈劝道。
“请老爷?”萧氏瞪大了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咬紧牙关,挤出一句话来,“难道是”
萧妈妈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快去请老爷回来吧。”
萧氏一挥手,一个有眼力见的小丫鬟忙往外跑。
“夫人,我们先回院子等老爷回来。”萧妈妈扶住了萧氏的手臂。
萧氏疲惫地点点头,头也没回地离开,并且留下了一句话,“喜鹊,你呆在这儿看好了这屋子,不需任何进去。”走了两步,萧氏又抓紧了萧妈妈的手臂,“去查查,少了哪个大丫鬟,派人守好各个院落、大门,所有下人都必须呆在原地,不得乱跑。抓到的,一律捆起来送柴房。”
萧妈妈赶紧点头,将事情分派下去。
一主一仆带着浩浩荡荡的下人们匆匆来了,又匆匆走了。
等回到了主院,萧氏挥退了众人,急切地问道:“乳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妈妈一听这问话,那一眼所见顿时浮现在眼前:斜靠在墙上的娇弱女子,双手无力耷拉在两侧,双腿不雅地弯着,四周散落一地的杂物,凌乱不堪的现场,以及萧妈妈脸色大变,看萧氏不依不饶,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就是死了脸整张脸都”
说到此,萧妈妈胃部翻涌,忽然间就冲到了门口,干呕几声。
萧氏浑身发抖。萧妈妈是她的乳娘,从小将她奶大,后来当了她院子里的管事妈妈,跟着她出阁入了莫家,一直照顾、陪伴她到今天。她从未见过萧妈妈有失态的时候。
萧氏忽然间不敢再问了。可她是莫家的当家夫人,这事情又出在她管理的后院,死的是后院的大丫鬟,她怎么可以不闻不问?
萧妈妈显然也是想明白了这一点,干呕几声后,面如金纸,却缓缓走了回去,刻板僵硬地说道:“那丫头的脸全给毁了,看不清了。”
“被划花了?”萧氏猜测。
萧妈妈摇头,“看起来看起来是被烫伤的。”
萧氏蓦地瞪眼,“烫伤?烫伤的,你还让我兴师动众找老爷回来?”
萧妈妈更为用力地摇头,头上的钗子都快被甩落了,“可不是一般的烫伤!整张脸皮都坏了!连长什么模样都看不清了!”
血肉模糊!连五官都分辨不清!就像是别人扔在水里面煮过
萧妈妈轻轻颤抖。
萧氏怔了怔,“整张脸皮都毁了?”
“是啊!要不是那么重的伤,怎么会死了呢?”
“即使如此,也不该找老爷”萧氏皱起了眉头,“那间屋子是东院的茶水房吧?丫鬟做事不小心,烫死了自己,也没理由大张旗鼓去衙门找老爷”
“夫人,您忘了外院的事情了啊?”萧妈妈急道,“外院一个溺死,一个被马踩死,现在内院又出了个烫死自个儿的!事不过三,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往常家里面的下人哪有一下子死掉这么多的?您管家这么多年,小心谨慎,下头的人也跟着做事稳妥,把自己烫得整张脸都就那样死了的,什么时候有过啊?”
萧氏揉了揉太阳穴,“你觉得是为何?难不成还有人在咱们府上杀人不成?”
萧妈妈强自镇定地说道:“老爷说过的,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出现了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巧合,三次那就是必然了。”
萧氏抬眸看向萧妈妈。她口中的老爷当然不是莫燕归,而是萧氏的父亲,原刑部侍郎萧勤。那是位出了名的断案高手,一生侦破奇案无数,就连教导家中子嗣、仆从都会启发他们思考探究真相。天妒英才,萧勤后来在一次查案过程中意外身亡,英年早逝,留下娇妻幼子艰难度日。父亲死的时候,萧氏作为长女已经出嫁,她的夫婿莫燕归就是萧勤亲自选的杰出英才,后来也随了岳父,成了审案的青天大老爷,仕途更比萧勤进一步,如今已是刑部尚书。
萧氏听到萧妈妈提父亲,却没有表现出哀伤或感怀,而是眼神狠戾地瞪着萧妈妈。
萧妈妈垂眸,低声劝道:“夫人,奴婢一心为您着想。这事情,夫人还是谨慎查一查得好。”
萧氏收回了视线,“你替我跑一趟天灵寺,去请高僧来我们府邸做法超度。”
萧妈妈难以置信地看向萧氏,见萧氏压根不理睬自己,只能苦笑着应下。
萧氏等萧妈妈走了,这才重重吐出口气来。视线发直地看向眼前桌面,萧氏喃喃自语:“溺死、踩死,烫死溺死、踩死、烫死”念叨了两遍,她噌地起身快步走出屋子。
“夫人。”外面守着的丫鬟们惶惶地跟上。
萧氏径直去了西边的一处小院,在院门口,脚步又停住了。
隐隐有药香从院子内传出来。萧氏一阵失神。
守门的婆子忙来请安。
“怎么样?”萧氏问道。
婆子恭敬回答:“少爷一切安康,正在屋内小憩。”
“你们守好院门,不要让不相干的人进来。”萧氏嘱咐道。
“夫人放心。”
萧氏望了一眼院落,无奈地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京城西郊码头,一艘商船缓缓驶入。谭家下人们训练有素地护送两位小姐下船。
谭念瑧看着一身道袍,神色平静的张清妍,忍不住又一次问道:“大仙真不和我们一块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