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1 / 1)

生父数十年如一日,和他当年一样,大大方方地找了大夫来给我和那个男人把脉,结果是我和他的身体都没问题,但就是怀不上。

周岩郑重地对我说,这事情必须要尽快解决,我得拿出个章程来,不管是弄个孩子出来,还是像那个女人一样开始敛财,给自己留条退路。

我心里抵触那个女人,所以选择了前一条路。我决定在商家过继一个孩子。

这原本是个意气用事的主意,但等我同周岩说了之后,我们两个俱是眼睛一亮。

要说服生父有些困难,他就是想要自己的亲生骨肉才将我接了回来,不然当初也可以选择过继。相对的,要说服商家的人却很简单。我经营酒铺的手段他们已是看在眼里,看得眼睛发红,恨不得我是他们的女儿,这会儿我变相给了他们一个机会,他们自然头脑发热,兴奋不已。有那群人缠磨生父,我是不用担心他能拒绝这事情的。再者,他自己也知道,这会儿他是没了其他退路,不想以后没人给他上坟上香,他就得同意我过继儿子。

过继的人选同选中那个男人一样,我和周岩商议好了,再不着痕迹地透露给生父,让他看中。我们选中的孩子是我五哥的小儿子商晨荣,当时才一岁大。商五是个没主见的墙头草,想占便宜怕吃亏,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起哄,绝大多数时间是在瞎起哄。这样的人好摆弄。而且同辈里头他成婚早,孩子多,这个理由再好不过了。

我们决定得快,但商家人之间的扯皮却耗费了一年。终于,商晨荣过继到了我的名下。我对这个孩子没有什么好感。这只是我无奈之下的选择。无孕,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打击。等到尘埃落定,我没了危机,我面对商晨荣的时候只觉得心烦。

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我发现自己像那个女人一样,没了紧迫感后就原形毕露,过河拆桥和无端迁怒的本性也是如出一辙。

我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对商晨荣关心备至,比他亲生母亲还要尽心尽力。

两年后,老天爷又给我开了个玩笑:我怀孕并生下了一个男孩。

我欣喜若狂,同样欣喜若狂的还有我的生父。他比我还要高兴,他又有亲生血脉了。他宣布,他要亲自教导这个孩子。

我的喜悦戛然而止。

生父不是那个女人,他是个聪明人,只要他想,他就能做成。周岩告诉过我,外祖父当年答应生父的求亲是因为他看中了生父的智慧,没想到他老人家都看走了眼,生父有的不是智慧,而是聪明,这些聪明最后还用在了算计母亲身上,做了件让人耻笑的丑事。

但生父的聪明是毋庸置疑的。就像这次,生父提出这个要求是在轩儿的百日礼上。他先前提出要大摆流水席,我想着这只是多花些银子,不愿与他多费口舌,就答应了,这会儿当着那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面,我无法拒绝他正当合理的要求,甚至在他的逼问下无法含糊其辞,只能咬牙答应下来。

等百日礼结束,客人们散去,我想着要如何扭转乾坤之时,我看到生父仍然在喝酒。他已经喝了很多了,宴席上来者不拒,谁人敬酒,他都一口闷,这会儿宴席散了,他自顾自地饮酒,依然喝得豪爽。我看着他的醉态,心中生起了一个念头。我悄声叫来了周岩,让他将酒偷偷换了。

生父研究出了一种全新的烈酒,比现在市面上最烈的酒还要猛烈十分。这酒是生父的宝贝,酿制不易,还是我挺着肚子,靠当时尚不知男女的轩儿的面子,才从他那儿要来了酒方,秘密酿制了一批,正在计划该如何打出名声来。

我让周岩换的就是这些酒。

他喜欢喝,那就让他喝得更开心一些吧,心情愉悦,加上醉意朦胧,我就有更大可能改变他的念头。我是这样告诉自己的,但心底深处隐隐有种异样的感觉。

我那会儿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现在却是清晰明了自己当时的念头。

生父喝死了自己,酒铺完全由我执掌,这个家中,再没有人能干涉我的事情,决定我的命运。

我庆幸着,心中隐隐欢喜,却仍是本能地命令周岩将那批酒销毁,同时也亲手毁去了那条珍珠项链。那一刻,我觉得神清气爽,压在身上的巨石彻底粉碎。

眨眼间,轩儿平安长大,到了序齿的年龄。我对他倾注了所有的心血,远不像对商晨荣那样面上的情分。他很出色,像他的祖父一样聪明过人,我看着他同生父极为肖似的面容,心头划过一丝阴影。

我满腹心思都放在了轩儿的身上,想要矫正他的性子,没有留意到商晨荣和商五亲近了起来,也没留意到那个粗鲁野蛮的男人会对我露出自己的獠牙。

那个男人觉得杀了我就能依靠轩儿霸占商家酒铺和商家所有的财产。他的计划实在是太简单了,比生父当年栽赃陷害母亲的做法还要不堪,就在我俩的屋子内,我俩独处之时,他掏出一条绳子,直接就要勒死我!

他没想到,我同周翠学过两手功夫,不能达到周翠那样的实力,但要收拾他那样一个男人是轻而易举。

我一个肘击就打得他松了手,弯腰匍匐在地。低头看他蜷缩在地的窝囊相,听他满口粗言谩骂,我脸上大概是阴晴不定的表情,因为我的心中也是产生了一丝犹豫。

正在我踌躇的时候,他替我做出了决定。

他缓过了那阵疼痛,跳起来扑向我。而我当机立断地拔出了插在头上的发簪,狠狠插进了他的咽喉。

我直视着他的双眼,看到他眼中的怨恨和恐惧。他的情绪转瞬就彻底消失了,眼睛里空洞一片,只映出了我的脸庞。

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我自己,神情冰冷而陌生的自己。

这只是匆匆一瞥。

那个男人死了,也就很快摔倒在地。

我有些茫然。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第一次亲眼看到一个人由生至死的过程。

我再次低头,看到那个男人趴在地上。那个女人也是这么趴着的,但姿势截然不同。生父则是仰倒在酒坛堆里的,更是不一样。但三个人的模样在我眼中重合在一起。

我想,我大概从很早开始就变了。大舅父痛心我的改变,想要周岩将我扭正过来,就像我现在想要将轩儿掰正一样。但我早就回不去了,只会越来越糟糕。

有丫鬟听到动响在门口询问,我让她把周翠叫来。周翠来了之后,看到那个男人的尸体也是大惊。我冷静地给她作出指示。

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女人死掉的那天,只是我和周翠的位置颠倒了过来。

没过两天,那个男人就得急病死了。

我在人前故作悲伤,在人后则是静静思索。那个男人没有勒死我,反倒是勒醒了我。我突然间发现了一件我习以为常的事情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周岩和周翠有很多神奇的手段,这些手段不像是个寻常人能学会的。我早已知道我的外祖家不同凡响,这时候才认真思考为什么他们会这样与众不同。

但可惜的是,我这会儿再去思考已经晚了。外祖家搬到淮州去了,这么多年也不曾来信。

生父死了多年,商家我也能尽在掌握,我想着是不是该去找一下母亲,找一下外祖家。这个念头一闪即逝。我回想外祖家在利州府一直以来的做派,决定先从周岩和周翠下手。

我是周岩教出来的,与他大概半斤八两,但周翠明显不是个会玩心眼的。我很快就从周翠闲言碎语中推断出了一件让我震惊的事情:她和周岩有一个儿子在老家。

这显然是和周岩告诉我的事情不符,他们欺骗我是有什么目的?

我觉得惶恐不安。本来,没了生父后,我的生活已是海阔天空,现在,我才发现自己只是井底之蛙,清理出来的不过是井口大的一块天。

我再试探了几次后,周岩就发现了我的举动,同我来了一场深入的交谈。

我的外祖家是漠北安乐侯的家仆,被遣散后,才在利州府落脚。周岩两夫妻则是安乐侯后来派到外祖父身边来的家仆。他们具体的任务,安乐侯交代给了外祖父,而外祖父把他们俩给我送来了。

我没听说过这位侯爷,但光听“侯”这一字就觉得自己已经卑微到了泥土里去。宰相门前七品官,外祖父是一位侯爷信任的家仆,那该是多厉害的人物?市井小民哪能同他相提并论?商家这滩烂泥又怎么能同他攀上亲戚,还侮辱于他?!

我想到了外祖父在利州府的低调,想到了远在那座贫穷道观的母亲,顿时不敢再问下去了。

这种危机感太过强烈,我的精神又紧绷了起来。我开始疑神疑鬼。这样一来的好处是我发现了商晨荣和商五之间的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