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回来了。有确切的位置,我撒泼打滚求我爸妈找我家很偏的亲戚去救的。你姐姐……”黄家暮闪烁其词,好半天换了种方式说,“在医院接受治疗,她自己赚钱自己治病,一直在等你回来。她情况比起两年前差了很多,头发掉得没剩多少了。但在积极接受治疗,应当没什么事。”
祝青柃被黄家暮的停顿吓得差点窒息,听完后面的话,他长舒了一口气,擦掉眼泪说:“谢谢你家暮,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好。”
黄家暮也擦了擦自己脸上横七竖八的泪水,高兴地说:“这是什么话!看到你活着什么都值得!你什么时候到家?我请假回来一趟!”
“……我可能暂时不能回家。”祝青柃捏住耳边的头发,说,“你在哪个学校?我把头发剪掉寄给你,你拿去让人弄一下,带去给我姐姐用。还有,我需要一笔巨额的车费,你……”
“二十万的车费我也给你!”
黄家暮打断祝青柃的话,颤抖着说,“只要你回来。祝青柃,下次别再这么傻了。你说的不能暂时回家,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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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36章
祝青柃无法口述这两年来的所有事,他打完字发给黄家暮,眼泪满屏,往破旧的手机壳边渗。黄家暮哭不出声来,只盯着无声流泪的祝青柃,拳头攥紧,额间青筋暴起,他哑声问:“你的意思是,那个男人不会放弃找你,你要去外地避风头?”
“是。”
祝青柃的腰被眼泪坠弯,他伸手拄在膝盖上,指尖抹去眼角的泪,慢慢说,“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联系,等过个一两年,或者三四年,他说不定就忘了我。我会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去见我姐姐,你也替我去跟我姐姐说明情况,告诉她我还活着,拿到夹着蜻蜓发夹的头发,她一定会知道。你挂了电话就删除跟我的聊天记录,他肯定会调查我的家庭背景和社交情况,我不想你被连累。”
“这里又不是蓝毗那,他还能那么逍遥法外?”
在黄家暮印象里,祝青柃从来没有畏惧过什么,面对取笑自己的街坊邻居都直接刚回去,他刚从外地转来本地高中时,虽然成绩垫底却因为家里有钱,班主任格外关照他,这让有些同学对他观感很不好,他本身也不收敛,他不觉得喜欢贵的东西有错,这又有了炫富的意思,于是初来乍到的他几乎没朋友,只有班长祝青柃愿意跟他多说话,甚至为了他跟背地里嚼他舌根的人发生了冲突。
当时对方可比祝青柃壮多了,家里算不上多有钱却也很是吃穿不愁的中产家庭,在祝青柃这种年年要拿助学金的人面前,免不了有几分傲气。他本来就看不起祝青柃那副故作清高的模样,现在看他见了有钱人也倒贴的下贱样,越发说的难听,嘴跟茅厕一样臭。
黄家暮刚要出头,祝青柃却已经冷静地拿起扫帚,追着那个男生满教室跑,脸上没什么表情,打人却又狠又疼,打得那人连连求饶,最后哭着道了歉,这事也暂时了了。
可那男生告了老师,祝青柃撤掉了班长职务,还被罚写检讨。黄家暮心里过意不去,趁上课时间争分夺秒地帮助祝青柃写完了三千字的检讨书,下课就喜滋滋拿给了祝青柃。
两人渐渐熟络起来,从高一到高三,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黄家暮一直记着祝青柃对他的肝胆相照,所以对祝青柃都是有求必应。这些年没有祝青柃,他有空就去看祝福儿,偷偷给祝福儿塞了很多次钱,每次祝福儿要还给他,他就脚底抹油跑得飞快,他希望祝福儿活久一点,她是祝青柃唯一的家人了。他现在不回家也好,再晚点知道家里的情况也好。
可看祝青柃这样东躲西藏,他心里也不好受,听了祝青柃的话,那人似乎是恶鬼阎罗,追着祝青柃索命似的。
祝青柃叹了口气道:“他很有钱,十分有钱,是我们想象不到的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小心点准没错。家暮,帮我照顾好我姐,我欠你的钱,等我们再见面的时候就还你。你把电话发给我,让我记下来,等我安定下来,确定安全之后我会跟你打电话。好了,其他的就不多说了。”
“好。”
黄家暮发了电话号码过去,又给祝青柃给他发的账号转了十万块,祝青柃本来想删记录的手一顿,立马跟黄家暮说:“太多了,我用不了这么多。”
“不多,你拿着用。要不是昨天买了车,卡里的三十万我都会转给你,可惜只剩下十万了。祝青柃,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不必回我,我删记录了。”
祝青柃眼里热热的,他删掉记录,又搜索黄家暮的账号,这两年来他发的作品没有再露脸,文案也全是伤感文案。
他欠黄家暮的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
等一切结束,他一定会想法设法补偿黄家暮,这辈子交这么一个真心朋友,值了。
两天后到达江海市,热情却又贪财的司机大叔去银行取了钱,拿走了三万块,把剩下七万块塞进一个陈旧的包里递给祝青柃,笑着说:“叔帮了你这么大的忙,拿三万块不过分吧?”
“应该的。”
祝青柃拿出两张钞票,把包挎到身上,下了车关上门说,“谢谢您,再见。”
司机大叔笑得眼睛都看不见,连声应着。他打算拿着这钱去玩一圈再回去,他也得避避风头了,万一东棉的人迁怒他,那可真是无妄之灾,不过富贵险中求,这次赚翻了!
为了保险起见,祝青柃先去理发店剪掉长发寄走,然后去批发市场买了几套衣服,找了一间不需要身份证的廉价旅馆洗了澡,换去身上的长裙,在昏黄狭窄的房间里,他对着碎了半块的镜子扒着鼻子看上面的红痣。
镜子里的人五官端正,清俊秀美,年纪渐长,柔美的轮廓变得锋利,显得越发孤傲清贵,遗世独立。
这两颗痣太标志性,留着也是隐患,也得除掉。祝青柃擦干头发,背着包又下了楼。
他去附近的手机店花了两千块买了个手机,却没买卡,买卡要实名认证,太容易暴露,到时候在有WIFI的地方使用就行,有总比没有方便。他连上免费WIFI,把去医院的路背了下来,一路畅通无阻到医院时,却被告知要签字还有各种身份信息,一连问了很多家,都是一样的答复,祝青柃只好打道回府,暂时留下了这两颗让他惶惶不安的红痣。
他不能去需要身份证的地方,但现在安全意识提高,处处都需要实名认证,祝青柃以为来了江海市就能找到工作,实际却是寸步难行。
接连找了一个月的工作都无果,祝青柃在烈日下像个游魂一样遁入高矮不齐的城中村,路过吵嚷的街市,垂头丧气地踏上楼梯。
“今天工头给的工资真多!明早我们再去劳务市场碰碰运气怎么样?”
“好啊!明早五点你一定要来叫我,咱哥俩再去!”
前面两个农民工喜气洋洋,捧着盒饭边吃边上楼。
饭香味窜进祝青柃胃里,香走了他的死气沉沉,他停住脚,转身往楼下去,买了一份炸酱面和烤鸡腿,脚步轻快地回了家,津津有味地啃着鸡腿想,天无绝人之路啊。明天他就也去劳务市场试试,他好手好脚,年轻健康,干活也是一把好手,一定会有老板赏识他的。
吃饱喝足,洗漱完香香地躺到床上,闷热的风被破旧的风扇咯吱咯吱搅乱,祝青柃乱麻麻的心却被拨正,香甜地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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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37章
祝青柃提前记了路,凌晨四点就起床出发。从他这到劳务市场不远,也就一两公里的路,他步行到那边时,也刚好五点左右。
高架桥下已经聚集了一大批农民工,大部分都是四五十岁甚至年纪更大的中年群体,像他这样年轻的几乎没有。
招工的老板还没来,那些叔叔伯伯婶婶聚在一起聊天,时不时看向他,然后低头窃窃私语。
他没在意,靠在朴树上有些昏昏欲睡,起太早了,睡眠完全不够,如果以后都要来这边找工作,那就得再睡早些。
正迷糊着,忽然身边的人一窝蜂地往前挤,祝青柃立时清醒,没看到人群中心是什么,他也奋力挤入人群,往前面去,别人是高声推荐自己,他第一反应却是举高了手往里挤。
祝青柃被人挤着往前贴,他低头无意一扫,发现这车似乎在段寻麟的车库里见过,这样的念头一闪,车身的黑在祝青柃眼睛里迅速变成剧毒无比的黑蛇,咬上他的指尖。
他立马转过身,推开层层叠叠的人群,奋力往外挤。可人太多了,他往外走一分,那些人就把他往里挤十分。大部分都是年龄超过工厂招收条件的,却仍要辛苦养家的,什么机会都不放过,拼命往前挤,推荐着自己。
祝青柃越来越害怕,这种怎么也逃不掉的感觉让他开始怀疑自己这段时间的自由生活只是黄粱一梦,他从来都没有逃掉,一直都在被段寻麟的黑眸吃掉,被蓝毗那高大红木建筑的黑影吞噬,被段寻麟的黑车碾压,无穷无尽的黑,逃不掉的黑,全是噩梦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