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衍的开国皇帝救了我,我答应帮他守千年的君山皇陵。大将军洛衡知自愿成为守陵人,发誓洛家世世代代永不背叛镇墓兽,”隗槐的声音仿佛大地的震颤,让洛泽忍不住心跳加速,“是谁,违背了诺言?”

没有人抬得起头,人类无法撼动神灵。

“大衍国运昌隆时你们祭拜天龙,国运衰微时讨伐凶兽。洛衡知和陈乾看走了眼,把大衍送给了贪欲!”

他们失去了控制他的物件,恐惧令他们心生恶意,妄图颠覆足以毁灭整个长渠、甚至整个大衍的力量。洛泽终于明白了隗槐为何始终都不说镇墓兽的本体塑像在何处,因为那是他的锁,禁锢着他无法踏出这所山半步。而如今锁破了,自由重新归来。

洛泽走到隗槐的前爪边,伸手抚摸着他的毛发。

“槐哥,”洛泽轻声道,“他们动手之前别再杀人了。”

隗槐的怒吼在几个呼吸间彻底平静了下来,他的尾巴绕到了洛泽身边,蛇信舔了舔他的脸颊。

“记载史书的人不会将真相告知后人,我不想你成为后世人人厌恶的鬼怪妖魔,”洛泽发现自己竟然不害怕这条蛇了,“当初救你的人也不想。”

陈乾是个好皇帝,但如今的陈氏却并非他的后人;洛家因洛衡知与历代守陵人而名垂千古,但如今的洛家却成了唯利是图的俗子。洛泽忽然想起了墓穴走道里的那些纂刻文字,那是给陈乾的经书。大衍的开国皇帝信这个,隗槐就让他如愿。

他的槐哥向来怨憎分明。

“让你们的皇帝来,”隗槐重新化为人形,手一挥,狂风将众人吹出去三四丈远,“陈家的小子该来见我,也该向他的老祖宗谢罪。”

他转向了陵墓的入口,彻底无视了山腰上人仰马翻的一队人。洛泽本想抬步跟上,但刚有动作就被隗槐攥住了手腕。后者指了指草地,他这才发现郁郁葱葱的青草中藏着无数细密的尖刺,入侵者只要妄想向前一步,就会被一地的刺扎得再也无法行走。

天边出现了一条带状的云,今日该有很美的晚霞。

“我以后带你飞吧,”直到人都看不见了,隗槐才突然前言不搭后语地来了一句,“想到天上去吗?”

洛泽仰着头,任由隗槐拽着他走。

“我不怕高,”他说,“可你会被当成怪物吧?”

“无所谓,”隗槐停下脚步,“反正都一样。”

他把洛泽抵在了陵墓入口的石壁上,压着他的后脑索求了一个深吻。远处的钟声响了,日复一日。

“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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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坐骑

洛泽知道隗槐并不关心姓陈的皇帝会不会真的前来,他想要的只是安稳而已,外界的一切于他而言都是阻碍。洛泽不想管那么多,他被隗槐连拖带拽地扯回了巢穴,却发现对方站在青铜大门的入口处迟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不进去吗?”洛泽问。

“你要问我什么?”隗槐反问他。

“我在想……你为什么不离开君山,”洛泽按着青铜门上的衔环,发现那两个兽首和兽型的隗槐相似至极,“陈乾已经死了千年,就算是救命之恩也仁至义尽了。大衍将亡,你渡劫之后还选择留在这里总不能是因为我。”

“就是因为你,”隗槐说,“洛泽,我可是来报恩的。”

洛泽将信将疑,但隗槐的神色太过认真,不像是在说笑。

“不记得算了,没那个必要,”隗槐握着他的手转动了门环,机关咔咔地响,几秒之后门就开了,“你想去哪里?”

隗槐起了要离开君山的念头,拘束镇墓兽的唐三彩已经碎了,凶神魂魄归位,人类再无囚禁他的可能。洛泽想了半晌,等门开到能容纳两个人并肩行入之时开了口。

“我要先去拿祖父的骨灰,”洛泽轻声道,“守陵人的尸体都不会被留下来,洛家人害怕镇墓兽到祖坟里寻尸,会连着他生前的衣服、用过的东西一起烧个干净。”

“我知道,”隗槐牵着他的手腕,“洛衡知死前也让我把他烧个干净,他说他不想安眠于地底,要在陈乾身边吵他千万年。”

洛泽抬步跟上了隗槐,他知道洛家从古至今都有这样的规矩,却不知这由来。隗槐说话的时候没有回头,他的脚步悄无声息,但每一步都沉稳至极,给他在黑暗中铺了一条笔直平坦的路。洛泽很少能见到他的后背,如今借着青铜门外的微光看见了他脊骨两侧和兽型时相似的花纹,禁不住笑出了声音。

“怎么?”隗槐转头看他,“看来你对之后要发生的事情很期待。”

“如果能把木槿拿出来,那的确很令人期待,”洛泽笑着,找到了隗槐发光的双眼,“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和朝廷有关的事?我以为你不在意这些。”

“这片地盘以前是陈乾的,”隗槐坦言,“他给我留了一条暗线,千年间始终埋在朝廷里。只要我想用,随时都能取过来。”

洛泽并不惊讶,这该是陈乾和洛衡知送给千年后的隗槐的礼物。

“所以……如果你要颠覆大衍”

“一巴掌拍死现在的皇帝就行,不用那么费事。”

果然。

洛泽知道隗槐做得出这种事,如果他很看不惯现在这个大衍皇帝的话。洛家虽说和朝廷的联系千丝万缕,但这些都和洛泽这个局外人擦不到半点的边。

“有点暗,”隗槐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你看不见。”

洛泽还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转眼就发现本是人形的隗槐顷刻间化为巨兽,灼热的吐息喷洒在他脸上。

“槐哥?”

“上来,”隗槐伏低了身体,“带你去做客。”

他从不向任何生灵低头,除了他的洛泽。

巨兽的脊背并不像洛泽想象中那般平稳,这里和隗槐人形时的后背一样精壮,奔跑时的颠簸他不得不趴低了才能不掉下去。隗槐的双翼都收着,在黑暗中虚拢着洛泽防止他坠落。

他们一直在向下走,直到视线的尽头出现了暖色的光。隗槐停下了脚步,他让洛泽从背上下来,自己也重新化为人形。

“这里是主墓室,”隗槐说,“他们就在里面。”

陈乾和洛衡知葬在了同一个棺材里,但史书上却并未记载。洛衡知的骨灰被隗槐收起来带进了主墓室,依照他们生前的遗愿开启了并未完全封死的棺椁,把两个人在烈火中残余的灰烬混在了一起。

陈乾也不想安眠,他一把火把自己烧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