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正是秦沉发出来的。
奚棠抬眼,看向了病床上的男人:“你饿了吗?”
秦沉现在居然连丢脸都不会丢了,他躺在床上,坦然地对着奚棠点了点头,本来就坐立难安的奚棠赶紧站起来就要往外走:“那我去帮你买点吃的吧……”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病床上的男人抓紧了手臂,秦沉上一秒还一脸虚弱,此刻却猛地从病床坐起来,两只手都激动的抓住了奚棠的手臂,连青筋都从手背突起。
输液管因为秦沉的剧烈挣扎而开始回血,奚棠看了连忙慌张地按着秦沉的双手,想让他撒手:“快松手!你在输液呢!”
秦沉却像是没听到一样,他只是紧紧攥着奚棠的手,不停地摇着头,那双眼睛里早已没有之前那点兴奋,而是被凶戾阴翳的情绪充满,甚至带着点恐惧的感觉。
他喃喃着,语气前所未有地卑微地祈求:“不要走……你不要走好不好?”
奚棠看他这个样子,是真的死都不愿意让自己离开,他只能无奈地叫来护士,帮秦沉整理一下回血的输液管,又拜托护士帮他去买一份盒饭回来。
秦沉被护士按着重新输液,可是自始至终,他都用空出来的那只手紧紧攥着奚棠的手腕,双眼满是偏执,一刻都不曾从奚棠的身上移开。
奚棠看着这般警惕地抓着他不放手,几乎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秦沉,却只觉得无比地疲惫。
护士很快就买来了盒饭,医院食堂的饭菜荤素搭配挺合理,菜量也给的很实诚,就是油量看起来略重,饭菜都显得油汪汪的。
秦沉接过奚棠亲手打开的餐盒,显然是觉得食堂的这些饭菜不合口味,但是又想到这是奚棠亲手递到手里的饭,居然真的老实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他吃了一会,突然抬头定定看着奚棠,声音里带着些许向往:“老婆,我好想吃你做的菜。”
“……”
奚棠皱了皱眉,不由也产生了点无语的心情,秦沉这句话的语气里都带着些许怀念的情绪,可是奚棠明明记得,这三年里他每天都不知疲惫地给秦沉准备晚餐,然后又独自一个人坐在餐桌前,眼看着他精心准备的饭菜一点点变冷。
秦沉分明一次都没吃过他亲手做的菜。
奚棠沉默着没有接茬,秦沉却好像又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他眼睛里的兴奋过于夸张,甚至透露出一种疯癫的感觉,他就像是在回忆什么过去的往事,又像是沉溺在幻想里一般,喃喃念叨着。
“老婆,你以前经常给我做饭的,你一直都陪在我身边......为什么我这段时间都看不到你了?”
他盯着奚棠,突然又露出了一个笑:“不过没关系,你终于回来了,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奚棠只是安静地站在床边,他没有回应秦沉的话,甚至低下头,躲开了秦沉投来的炙热的视线,这般的沉默让秦沉再一次情绪陷入了警惕,他伸手,紧紧抓住奚棠的手,急迫地逼问:“老婆,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会走了,对吧?我们会变回以前那样,一直一直在一起,对吧?”
以前?奚棠深吸了一口气。
什么样子的以前?独自一人在家里漫长地等待的以前?无时无刻不被言语讥讽,用最下贱的词语折辱的以前?每天都把真心小心翼翼地奉上,又被轻飘飘摔碎在地的以前?
他看着秦沉,那双眼里投来的期盼如此的坦然,似乎就在等着他的一句肯定,一句认同,好像只要得到奚棠的一个点头,他就可以心满意足了。
可是奚棠却只是轻轻地,将手从秦沉的手里抽了出去。
“秦沉,”他压低着声音,第一次这么生疏地对着秦沉说话:“我们已经离婚了。”
“离婚这件事,不是严钰麟,也不是任何人逼迫我的,是我自己想通后做出的决定。”
他眼看着血色一点点地从秦沉的脸伤消散,那双漆黑的眸中的光亮,也尽数熄灭,奚棠总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可是他不想再演下去了:“我已经累了,我想结束了。”
只有二人的病房里一片死寂,空气中的压抑氛围几乎能将人逼得喘不过气,奚棠却面色如常,只有病床上的秦沉在剧烈地颤抖着。
“为什么?”他痛苦地喘息着:“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你知道我不能离开你,你知道,我离开你会死的!”
奚棠不自觉地攥紧了双手,却还是努力平静地回道:“秦沉,没有人是离不开另一个人的。”
他看着秦沉几乎可以算上狰狞的脸,一点一点地,用视线描绘过那张脸的每一条轮廓,却悲哀地发现,这张脸,这张熟悉的脸,却已经不是他高中时心心念念,只是看到就觉得心中满足的那张脸了。
“我曾经也觉得,我离不开你,哪怕受到再大的挫折也没关系,只要在你身边就满足了。”
“但是我现在发现,我已经可以离开你了。”
秦沉静静地看着他,许久之后,才嘶哑着声音开口:“......你已经,可以离开我了?”
他眼中的光已经黯淡,黑色的瞳孔变成了一滩绝望的,阴沉的死水:“你已经不爱我了吗?”
奚棠急促地喘息了两下,终于还是逼迫自己狠下心,他闭了闭眼,轻轻地点了头“:嗯”
二人间的对话就此停住,秦沉低着头,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发出了一声干涩的笑:“这样啊......”
“这样啊,结束了,已经结束了啊......”
奚棠看他这幅样子,终于忍不住,又想说些什么,却被秦沉生硬的一句话拦了回去:“我已经清楚了。”
他带着痛苦地,恳求地看着奚棠:“所以,不要再说什么服软的话,让我心存希望了。”
奚棠看着秦沉满脸都是痛苦的表情,终于还是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他沉默了半天,最终只是对着秦沉挤出一个生硬的笑。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好好在医院调理,我明天回来看望你的。”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清了,既然秦沉已经明白了,那奚棠就愿意相信,一切都会变好,就如同他逐渐地放下了秦沉,他真心希望,秦沉也能放下他,不要因为他而折磨自己。
他看到秦沉安静地点了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松了一些。时间确实已经不早了,再不赶回去,如果和严钰麟回家的时间撞上,就很难解释清楚了,奚棠没有再继续耽搁,嘱咐了几句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他并不知道,在他转身的时候,秦沉一直将目光幽幽地落在他身上,他一直看着奚棠离开,就算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也一动不动,不肯将视线移开。
他眼里的痛苦与落寞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失控般的疯狂,那滩绝望的死水翻滚着激烈的情绪,终究化成了一柄尖利狠绝的刀。
奚棠赶回去的时间正好,他刚把自己安顿好,严钰麟就已经下了班赶回家。
严钰麟这段时间都在加班,难得准时下班了一次,他看起来很急,像是下了班就急匆匆地往家赶,奚棠装着平静地问他怎么这么着急,严钰麟却只是静静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他这样沉静的反应让奚棠下意识就开始心里没底,但还是努力装着表情自然,不让自己露出什么倪端。虽然奚棠自认为自己没做什么坏事,但是以严钰麟的性格,如果知道他又去见了秦沉,肯定要发疯了。
严钰麟见他面色平静,又定定看了他几眼,接着露出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