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柴房中,她依然盛装,气质依然那么出尘,可精致厚重的妆容也遮掩不了她眼角忽然生出来的细纹,在盛怒之下骤然绷开,越发显得刻薄,还有那脸上的颗颗红疹子。
“噗嗤!”兰生忽然笑了,意味不明地说:“你也有今天。”
这幅模样惹怒了风夫人,她一脚踩在兰生手背手,狠狠揉搓:“你早就知道自己染了脏病是不是?”
兰生死狗一样躺在地上,被风夫人戳破了伎俩,伪装也就懒得做了,他嘴角勾出一丝自嘲的笑。
没有回应也没有否认。
就证明如风夫人所猜测的是真的,兰生自己染了脏病,又特意染给她的。
想到自己大好的人生,从此就要蒙上一层阴霾,风夫人真是恨得牙痒痒,不顾仪态,抬起脚又朝兰生的脸去踩,到底是那张脓疮破口的脸太过恶心,还是收回了脚继续踩在他手上。
心里却只觉得绝望,兰生染了花柳病如此,而她亦得的是花柳病,过几天,是否也会如兰生一样变得慢面烂疮。
而这一切,都是眼前人导致的,她自年少时起便最爱的人!
风夫人忽然升出满腔无法诉说的悲鸣。
她抬手让桂嬷嬷等人退下。
“说,谁指使你如此害我的!”她加重了脚上的力道。
“兰生痛得龇牙咧嘴:“没有人致使我!是我自己难忍寂寞难耐,去找了女人,因为没钱,去了最低等的窑子,结果,被那女人传给了这样的脏病!”
“既无人致使,你为何要这样做?”
“因为我狠你!”
“狠?”
风夫人对他说出这个字感到十分的意外。
“当年,分明是你魏大小姐在青楼先勾搭的我,可事发后,你摇身一变成了尚书夫人,我呢?我如一只丧家之犬一样被你们魏家的杀手到处追杀,你知道他们不依不饶的追杀了我多久吗?”
风夫人拧眉:“那又如何?都已经过去了,最后你不还是活了下来么。”
兰生怒不可遏,竖起手指头道:“三年,你们魏家的杀手整整追了我三年,多少个日日夜夜我都在东躲西藏中度过!多少个日日夜夜我没吃的没穿的没住的,还要时刻提心吊胆担心下一瞬头上的脑袋会不会不在了,你那会儿可是荣光无限的宰相之妹,尚书之妻,还得了诰命,你那会儿可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吃过的苦,遭遇过的一切,又岂是你一句‘都已经过去了’能风轻云淡揭过的?”
所以他嘴上说着不在乎了,可对当年的事依然耿耿于怀,心怀仇恨。
“所以你才用这样的下三滥法子来报复我?”
“是!”兰生看着她的眼睛,直言不讳。
风夫人一脚踹在兰生嘴上,他嘴皮被踹破,扭头呸地一声,吐出满口的血来,还混着两颗牙齿。
他抬手抹去嘴上的血,眼睛里毫无波澜:“你杀了我吧。”
“杀你,我是要杀你!”风夫人忍着丝丝心痛,磨牙切齿:“可我并不打算让你这样轻轻松松的去死!”
兰生不说话了。
“你早就逃了,却只在城外破寺庙里逗留了这么多日,你没想逃,你想给你儿子争取时间对不对?”
果然说,就在兰生死气沉沉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波澜。
原来什么都是假的!他说爱慕她是假的,他在她面前对那孩子拳打脚踢表现出来的厌恶也是假的!
他说他对林淑敏没有感情,与她成婚不过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说不定……也是假的!
想她魏嫣自诩聪明,却被这么个人骗的团团转!
风夫人气息不匀,磨着牙说:“可笑!我魏家的暗探遍布北燕,任凭你把那兔崽子藏在哪儿,我都会把他找来,抓到你跟前,一层层地拨他的皮,削他的肉!”
说完,转身往外走去。
兰生伸出血肉模糊的手抓住她裙子:“嫣儿,都是我干的,与孩子无关,你不要迁怒到他身上。”
可惜他已病入膏肓,风夫人不过随意一扯,裙子就从他手中飘走。
风夫人决然地关上门,柴房里没有窗户,一丝光亮也无,兰生在黑暗中瞪大眼睛,忽然心生惶惶。
他不知道那神秘女子能不能护得住自己儿子。
兰生的思绪飘回了多日前,他得知自己身染了花柳病,又从赌场里将所有东西输的干干净净,还欠了不少钱,被赌场里的人用棍子赶了出来,威胁两日之内若不还钱,就剁了他的狗头。
兰生被打得浑身发抖,像狗一样趴在又脏又臭的赌场小巷子后面,烈日炎炎照得他眼前阵阵白光闪现,他迷迷糊糊地想,就这么死了也好,可心里又有些不甘。
忽然一道身影走近,挡住了他面前的烈日。
那是个肤色白皙,眉清目秀,神情淡漠的女子,她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将三锭银子放到他跟前。
“去还赌债。”那女子言简意赅。
三锭白花花的银子在明阳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兰生咽了咽唾沫,却没有去动银子,只因他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这女子无端给自己银子,必然是要他付出代价。
“你想让我干什么?”
女子言简意赅:“据我所知,你得了花柳病,我想让你去将此病传给礼部尚书之妻。”
兰生瞪大眼睛,是震惊这女子的神通广大,居然知道了如此隐秘之事,亦是震惊,这女子要他做得事情太过于胆大了。
把花柳病传给魏嫣,以她那个性子,不把他生吞活剥了才好。
“我不……”
“你不想报仇么?若没有她,你当年可是万花楼一张响当当的招牌,钱途无限,早晚能给自己赎身出来,安于一隅,乐享此生,可一切都因为她,你流离失所东躲西藏地耗费了大好人生,甚至到了如今,连上个街也不敢大大方方的,你心里真的没有怨恨么?你不怨魏嫣?不怨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