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还有两个小的,鸡飞狗跳的,但总是少了他们在的欢声笑语。
以往中秋思念天各一方的家人,这次倒是连孩子们一起想了。
对家人的思念和期盼已经刻在骨子里,但是,十几年过去,你说真有多痛苦深刻,那倒是没有的。
最开始那会儿最想,日子难熬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那时候章有银脑子坏了只会傻笑和气他,食不果腹度日如年,唯一的希望就是想他家人找到他。
但是这个天真的想法随着有孕后,打碎了,整日忧心一日三餐,忧心孩子出生后要怎么养活,一天天事情没干多少,想得倒是天满地满,他得靠自己活下去,挖野菜捡山货学种地,身体忙了,倒头就睡,倒也来不及思亲痛苦了。
人总得活在当下。
老鼠都不会把自己饿死,他肯定也能活下去。
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态,磕磕绊绊把孩子拉扯出生,后面又身体生病更加思虑成疾。
倒也不是多大的病,一个伤寒就能让他在床上躺半个月,冷热交替浑身打摆子,头晕眼花没有食欲。入眼茅草屋闭眼是黑暗,就是不见梦里他漂亮舒适的卧房。
每次心如死灰觉得活不下去的时候,唯一拴住他挣扎下去的,还是太小的孩子。
水宝自小就很乖,不哭不闹,现在对比团团和冬麦那精力,怕是水宝饿傻了,没力气哭,一直睡怕是饿晕过去了。
后面章有银好了,他的心病也好了一半。
对找到家人的执念也消散了大半,一旦接受这辈子可能永远不再重逢,那么思念也就成了日日见面的亲昵。
平时不觉得难受,但每逢佳节倍思亲,难免有些叹息。
李瑜有些出神,刚走出院子,就见章有银抱着两孩子走在前面,背后还跟着一串孩子和三个陌生人。
里面有个银发老者。
几乎他一出院子,那老者就盯着他,不如说,老者一直盯着院子。
李瑜刺绣多了,眼神还是有些影响,他们在虎仔家那里,三根田埂的距离,李瑜看人有些模糊,只一个老者笔直的身影,但鬼使神差的,他心口砰砰跳了起来。
近二十年过去,那走路姿势几乎没变,板正严肃,步子快风风火火的,但肩膀身姿又很稳健的轻盈,眼神走路都不看路,一般在沉思锁眉,给人一种,他到底在忙什么的疑惑。
李瑜还没看清人时,脚已经跑了起来。
他已经三十五岁了,可迈开步子的刹那,好像回到了十六七岁时;
脑袋轰轰响着,做了十七八年的梦,终于在白日飘来了;他跑近看着老者,两人隔了一丈距离停下来;本可以看清人了,但眼睛酸热,他们眼底的泪水抑制不住的掉,遮挡了视线。
李瑜不敢擦热泪,怕一擦梦就醒了,他小心翼翼打量着模糊的老者,怕惊梦似的喃喃,“爹?”
李松涛也是红了眼角,他点着头,似乎胸口积压了十几年的思念,沙哑的嗓音抖着,“小瑜。”
两人面面相视。
老人的眼神饱含沧桑苦尽甘来和庆幸,看着长大后的小儿子,淘气少年五官张开后,多了岁月的沉淀,眉眼柔和恬淡,看着过的不错,身上没有愁苦,只有温馨幸福的滋润。
他爹怎么感觉比年轻时更加年轻了?
童颜鹤发,从一个固执倔强的中年人变成了仙风道骨的麻衣老人。
李瑜心里好受很多。
短暂视线相接,确认彼此都还不错,心底稍稍轻松许多。
而后都是手足无措,几乎笨拙的客气。
李瑜抑制不住的哽咽笑道,“爹,爹来的正好,家里饭刚熟。”
“好好好。”
“有爹爱吃的红烧扣肉。”
“那爹有口福了。”
李松涛抬袖擦了眼,“你还会做饭了?以前总叫你学,你说那都是老婆子干的事情。”
身后的章有银立马挺身想张嘴邀功,但是李瑜完全无暇顾及他,只边说边看他爹,“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
寻常的一句话,扎了老父亲的心,李松涛心里已经又猜测了几分。
父子俩并肩往回走。
这条寻常的村中归家路,此刻承载了父子俩沉甸甸的悲欢离合。
从少年和中年,到青年到老者,中间少了十七八年,追逐了大半个版图,残忍的老天爷又发了一丝怜悯,终于又见面了。
重逢这天,他们好像刚分别不久,只是去一个成家的孩子家坐坐,吃一顿热乎饭,关心下近日状况。
李松涛是一肚子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不敢说,不敢问。
李瑜想问他娘,想问两个哥哥和嫂嫂们侄子们的情况,但也不敢问。
两人心里惊涛骇浪千头万绪,一静下来眼泪就忍不住冒。
但没给他们感慨万千的机会,两孩子哭闹不止,虎二郎和小月牙丸哥儿叽叽喳喳兴奋的叫着议论着。
章有银抱着两娃紧张得不知道把娃放下地,团团和冬麦见阿爹哭了,也跟着嗷嗷哭。
把他们阿爹惹哭的坏人进了他们家里,哭得更大声了,要章有银把坏人赶走。
章有银两个手臂抖着哄孩子,但孩子太小了,乖巧时能听大人话,情绪爆发时压根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