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母见他身形矫捷,忙唤身边围观之人:“你们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出手打断他!”
一人不解道:“可是他没有吹出声音,那些蛾子也没有动。”
如他所言,遮天的蛾子们鬼影幢幢,没了半边山头,却只眨巴着背上重瞳,盘踞空中,未再近一步,只是那蛾翼上的重瞳子实在可怖,仿佛一双双暗中窥伺人类,伺机而动的鬼目。
“一群蠢货!”蝶母厉呵:“招魂引魄曲听过的还有几人活着?”
蝶母无暇与其解释,高呼出声:“蛊门独尊强者,燕不恕为门主独子,虽少敏而有天资,然其人居心险恶,残酷无情,血亲惨死之手,若尊其上位,能弑血亲者,孰等外人,其命岂非贱若蝼蚁,焉能独活?今日斗蛊大会,本为振兴蛊门而设,有奸邪者存心破坏,必不可留!虺川部听我之令,将其拿下,诛之以慰我蛊门百世英灵。”
燕归闻言只笑,最后一声曲音落下:“蝶母此言差矣,谁说我要坏斗蛊大会?今我来此,只以一人之蛊,邀诸位相斗。”
他招一招手,银朱重目蛾振翼,向人群之中呈俯冲状,蓄势待发,只待一声令下。
少年微微扬眉,又笑了:“一个一个杀太费时间了。”
燕归颌首作礼,朝所有人缓缓摆一个“请”的手势:“干脆,你们一起上吧。”
“燕不恕!”
时值台下人怒目切齿。
“卑鄙无耻的家伙!”
“杀了他!”
众人应声喝之,唤群蛊成千上百,一拥而上。
千奇百怪的蛊物,飞禽走兽,花鸟虫蛇,数之不尽,如浪潮忽至,燕来峰轰然动乱,惊得百鸟啼飞,哄拥飞出山林远去。
“去。”燕归念动咒文,不计其数的银朱重目蛾飞入人群之中,一场酝酿许久的暴风骤雨,终于酣畅地淋了下来,他听着哗啦啦的声响,垂目抚摸着手腕红线,略微灼人的烫意,让他心脏的跳动不合时宜的变快了。
少年闭眼,按住胸膛,周遭的声音慢慢远去,仿佛万籁寂静,世界只剩下他的心跳。
你也在想我吗?
燕归无声念动咒文,竭力保持平静。
有攻必有守。
燕归安静地看着动作最快朝他杀来的蛊物,依旧是蝶母的蝴蝶剑,他一动不动,宛然在等待着什么。
快了。
一缕清风拂起他的发丝。
少年侧耳聆听,四方声音嘈杂,一切如常,只有风声慢了下来,远飞的鸟鸣,人群的嘶吼,在这一叶风里渐渐消弭。
千山寂灭。
龇牙咧嘴的蝴蝶蛊即将触到燕归时,蝶母的钏铃停止摇响,最后几道叮当声倾刻间消失,循声而动的蝴蝶骤然失去控制,四散开来。
燕归指尖在笛孔上一按,一缕红线自袖口窜出,悄然没入地底那是早已布下的“血引”,以情蛊为线,以鲜血作引,专噬近身之物。蝴蝶剑初一逼近,便被红线绞成漫天磷粉。
蝶母暗叫“怎会”,却只听得耳边一阵嗡鸣的声响,让人头疼晕眩,她猛力摇头站定,耳廓却有几点湿润,蝶母伸手触之,鼻尖却先一步闻到血腥气,她的耳朵在流血。
蝶母心中大喊不妙,朝四周大声叫喊:“小心,引魄曲,定是引魄曲”
招魂蛊引魄曲,除历任门主外无人得见的蛊门密术,其威名广而传之,蛊门中人皆晓也,但因其功法甚秘,少有人见。
声音戛然而止,蝶母捂耳望向四周,旁侧的人皆大张着口冲她叫喊着什么,可除了如回音般空洞的,不绝于耳的嗡嗡声,她什么也听不见,连自己呼喊也湮灭在风里。
蝶母立时抬头望向高立望云台的少年,目光宛如淬毒。
少年极快地捕捉到蝶母望来的眼神,利剑般的视线跃过漫天飞舞的蛾子与蝴蝶,好整以暇朝她微笑,眼中一派冰凉。
她陷入死寂的空旷里,蝶母握紧钏铃,定息运功,护住心脉,手指掐入肉里引魄吹出的,竟是无声无响,一曲希声。
燕来峰混乱不成样,银朱重目蛾与各种蝎,蛇,虫的尸体堆积若小山,蝶母凭口型辨认,除她之外的人,听觉皆已丧失。虺川部人以唇形大呼:如今该怎么办!
然而这并不算完,好戏刚刚开场。
燕归再次举起笛子,张口这位虺川部人浑身抖动,耳朵涌出鲜血,转瞬之间,他看蝶母的眼神由焦急变得空泛无物,继而视她如生人过客。他高举呼动手中蜈蚣蛊,向虺川部同僚攻去,虽未中要害,却是任由长足蜈蚣狠狠咬住同僚右臂,一时间鲜血淋漓。
蝶母惊诧难言,方才她见同僚的唇疯狂开合,却如隔水观鱼,模糊不清。忽然,那人眼神一滞,抬手将蜈蚣蛊刺向身旁同伴就在一瞬间,他认不出朝夕相处的同族了。
见此变故的十八寨各部人还来不及阻拦,这莫名倒戈的纷乱便犹燎原火星,在人海中蔓延开来,不过瞬息的攻夫,燕来峰上,遍地同族相残。
一刻钟后,只有少数内力高深、护住心脉的人还存有理智,一面抵抗奋起攻来的同部族人,一面眦目欲裂瞪视燕归,用已听不见的声响嘶喊:“燕归!你当真要将族人残害殆尽吗?”
但见少年唇角弯弯,放下笛子,苍白似雪的发在风里猎猎不止。他垂眸,虽是在笑的模样,眼底却了无情绪,倒让那笑变了味道,颇有些似笑非笑的意味,以口形应之:“是又如何?”
“既说我连血亲都不放在眼里,你们又算得了什么东西。”
郎婆川长老今已年过半百,双鬓如霜,听了这话,他惄焉如捣,大骂燕归残戮同门,有悖门规,誓不为任人宰割之鱼肉,要与他鱼死网破,遂祭出本命蛊。
“任一帮无知小辈被你欺负,老夫岂能袖手旁观?”言罢,郎婆川长老持笙吹奏,随乐声起,脚下轰隆作响,土地成片龟裂,有什么蛮横东西破土而出,定睛一看,竟是无数蓝黑藤蔓。
“十二圣蛊之五,鬼藤蛊。”
长藤似怪蛇,前粗后细,状如妖鬼魔爪,细密利棘倒挂,触之有毒,长藤在郎婆川长老操控之下似活物般向燕归咬去,燕归躲也不躲,同是以草木作本命蛊,鬼藤甫一近身,即刻被情花千丝万缕的血线绞杀。燕归再一转笛,重目蛾飞身向人,乌云压顶。
郎婆川长老见状,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向飞来的银朱重目蛾。
“雕虫小技!”他瞪目嘶吼着,竟以血肉为引催动鬼藤残根,将蛾蛊捣成细粉,犹有纷花飞扬。
燕归眉梢微动,横笛讥笑道:“老东西还有点本事。”
少年指尖凌空横抓,更多血线从袖中窜出,将长老捆成茧状,再如掷果狠狠甩开。漫天鬼藤落地,郎婆川长老如遭反噬,踉跄后退,手中笙被血线缠住,内里忽地炸裂,碎瓷割破他的手腕。他低头,见血珠竟凝成一只银朱重目蛾,振翅飞入他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