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时落音,殷晴侧目,一脸讶异你不是不信?
燕归眉毛微微扬了下,以目光回之:“你我姻缘除外。”
沙弥在二人身上巡视一圈,了然于心道:“二位施主所求之物,若平安可去天王殿与大雄宝殿,姻缘可去观音殿,康健可去药师殿,心诚则灵,望两位得偿所愿。”
灵隐寺佛塔林立,踏过青石小径,二人过天王殿,殿内弥勒佛宝相庄严,两侧天王金刚怒目,殷晴拉着燕归净手,虔诚上香,再行跪拜之礼,复又至大雄宝殿,其外三重飞檐,巍峨大气,入内,莲花宝座之上,佛陀慈目趺坐。
殷晴掌心合十,于心底默然求愿。
如她方才所言,她来此,只求安心,但倘若世上真有神佛,所求所愿,半称我心便已足矣。
再随燕归去往其后观音殿,观音手持净瓶,闭目含笑,以慈悲目平视众生。
与殷晴所料不同,燕归虽然口口声声说不信这些,倒很认真求来这道姻缘符,说来也巧,写符之人是个绺须霜发的老者,殷晴觉得他很是面善,又想不起何时见过。
将符交予两人时,老者抬头,微笑道:“在琅琊我便觉二位有缘,不想今日共来结缘。”
殷晴恍然大悟:“您是那位敲钟人。”
那晚他带了个斗笠,让殷晴未曾察觉他是剃发僧人。老者道声阿弥陀佛:“彼时云游罢了。缘分不易,望二位珍之重之。”
言罢,老僧悠哉悠哉走远,口中念念有词:“世间缘法如潮,聚散无常。诸人所求,未必是所得;所得,亦未必非福。”
徒留两人,若有所思。
殷晴已求得几枚平安符,一给师尊,二给兄长,三给照月,照月全是为救她而身陷囹圄,殷晴无比敬佩她的侠义心肠,却别无它法救她于水火,连这枚符为她所求的符都不能亲自交予她……只一遍遍恳求菩萨千万要佑照月平安无事,若有责罚,只罚她一人便是。
此后便是替燕归所求,待虔诚拜过上首神佛,她才起身打算离去,燕归却拉着她往药师殿走。
殷晴觉得这人奇怪,方才还信誓旦旦“不信神佛”,求了一道符还不知足,还要往里头走,真是贪心得很,也不知许了这么多心愿,菩萨可会答应他。
自药师殿求得写有“康健”的一符而出,斜阳已没入山崖,燕归带着她,以轻功踏山而上,这山不高不矮,却能俯瞰钱塘之美。
正值晚暮,烟络横林,山沉远照,难得一见之景。
燕归将从药师殿求来的符放于她的手心,殷晴接过:“你求这个做什么,是谁还说不信”
话未说完,她想到方才小沙弥告诉她,药师殿供奉东方三圣,庇佑世人身体康健,消灾长寿。
他是替她所求。
“寒毒,我一定会为你解开。”
殷晴闻言一愣,眼睛匆匆转去看他,正见燕归一动不动盯着她瞧。
从方才起,她在远眺山景,他就在看她。
看暮色夕落,霞光万道,落在殷晴的面上,似染了层不褪的胭脂,山中绿云冉冉,独她面上,红雪霏霏。
他目光灼灼,好似看得呆了下,牵住她的手,低头寄来一吻,落在鬓边,清晰沉着的少年音,借着晚风拂过来。
她耳朵在发烫。
“猗猗,我不信神佛。”
“你愿我平安,我亦愿你康健。”
她耳边的霞光,又艳了些,红得能滴血。
少年心意动,亲着她的耳朵。
她将求得的平安符交予燕归,在他连绵的吻里喘息着说:“不恕,我们都会平安康健。”
第0131章 (一百三十 )它叫心疼
复行数日,至庐州,自陆路转水路后,殷晴很是欢喜。
除却临月湖上泛小舟,她还未坐过大船,瞧什么也新鲜,一双杏眼儿弯成把小镰刀,亮晶晶。
这天殷晴与燕归上船未久,便觉一道视线频频望来,燕归一个眼刀子扫去,见是个髭须落腮的布衣大汉,被这横眉冷眼一看,大汉愤然不岔地收回目光。
“他是……”殷晴小声问。
船上大多是走南闯北的掮客商贩,行船南来北往,不泛五洲四海的口音。
燕归只盯着他,眸中晦涩,道:“一个不入流的三教九流之辈。”
此事翻篇,燕归好似未放心上,只殷晴垂目,略显忧心。
二人行船而去,殷晴起初是欢欣不已,扯着燕归,东瞧瞧,西逛逛,但一到夜里头,水浪拍岸,船身荡晃,她便头昏脑胀,怎也睡不安稳,燕归再哄也无用,左思右想,打定注意入夜在临岸寻家客栈歇脚,晨起再搭船往南而行。
又几日,恰逢九月秋高气爽,天蓝欲流,不见一丝云,江潮开阔,两岸连山,重重似画,曲曲如屏,成排的鸿雁西飞而去,水绿秋山明。
有风自北来,将白蘋吹尽,楚江一叶秋,夹岸几缕很清淡的桂花香沁入心脾,那风拂过殷晴与燕归相交的发丝,未诉尽,已往南去。
北方是她的故土,南方是他的归途。
船身随水颠簸,风景如流云远去,两岸有人踏歌而行,唱得莫不是痴男怨女天道不公,飞烟薄命有情人,却经岁月蹉磨,几多波折,临了临了才日日与君好,恩爱两不疑的江南旧时小调,飘入耳底,像半点愁绪淌过心底,未觉片刻,便如江流,逝水东去。
若她会作诗,大约会称此为乡愁。
这晚入夜,殷晴仍旧头疼,身体发着颤,只觉冷,凉飕飕的一股气,要蹿进她骨头里,把五脏六腑揉成一团,往冰窖里扔,她被燕归搂入怀里,一把小嗓子呜呜咽咽,细声细语地哭腔:“燕归……我好冷……”
无人应声,但谁都知晓是寒毒,未久来,一至便汹汹难拦,哪里都冷,都凉,当真成了玉做的人儿,一触手,冰凉彻骨,仿佛一夜从萧瑟的秋跌进了肃杀的冬里,怎也捂不热呼。
“猗猗……”至阴至幽的功法已无大用,那寒毒扎了根,埋进她的骨血,凭借凶横森寒内力镇压数月,到了今晚,触底反弹,来得格外猖獗,殷晴声音抖如筛糠,人也在颤:“燕、燕不恕…我真的好冷……我会不会冷死……”
“不会,别说傻话。”燕归攥住了她的手紧紧贴在面上,哈着热气,想将周身气温渡一渡,都匀给她,让她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