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1 / 1)

让我亲亲 燕归猗猗 2384 字 4个月前

“猗猗。”少年高大挺拔的身体半弯着,用脑袋轻轻蹭了蹭殷晴乌黑的发:“昨夜是我错了,你怎么怪我都可以,我给你打,给你骂,你随便怎么出气,别不理我,好不好。”

她还未答。

芦花白头,纷扬的芦苇在空中飘扬,有一点絮末落在她颤抖的睫毛上,她眨了眨眼,觉得一定是眼睛里进东西了,不然为何酸得想落泪。

“你以为我是你……魔星一个,动不动要人命”肩上忽地一烫,有什么滴了下来了。

“猗猗……你别走。好吗?”

不要不要我。

未尽的话还尚在他口中徘徊,她愣了会,回头,正好看见他亮晶晶的眼睛。

殷晴怔怔,脱口而出:“你又哭了?”

少年抹了把脸,目光有点凶狠,瞪了她一下,又匆匆垂下眼,生怕她看出了什么,说话难得的磕巴了:“你少胡说,我怎会哭。”

他落泪的时候,一双眼睛很亮堂,像在昨夜的雨里彻彻底淋过一场,雨过后又湿蒙蒙,倒映着她讶异的脸。与平日里蛮横无礼的模样有如云泥之别。

怪会逞强的人,肯像昨夜那样示弱已是极限。

殷晴带了些吃食回来,使唤着燕归将小药炉拿出来,她添火,煮上姜汤。

燕归在一旁看她摇扇,视线扫下,抓起她另一只攥成小拳头的手,慢慢展平,指尖抚过她腕上新添的红痕,大约是他昨天晚上握得太紧了。

澹澹清风拂面而来,掠过她柔顺的发,吹来一阵桂馥兰香。燕归深深呼吸,回想昨日,还是忍不住问:“你有机会的猗猗,为何不逃?”

江风卷起她额边发丝,她回头看他,目光似悄然无声的雨,静静淌过。

殷晴的声音轻如叹息。

她说,你说过……苗疆的日出很美。

她说,我也想去看看。

燕归的呼吸停了一瞬,欢欣之喜犹有骇浪浇头盖脸,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几乎忘却了反应。只记得风声渐渐远去,周遭的一切都慢了下去,唯他心跳如雷,她的话在脑海中反反复复回响,要一个字一个字细品慢读。

活至此,他终于知晓为何天下话本,翻来覆去皆讲情爱二字,父母之爱,挚友之爱,情人之爱,前者不晓,二者不通,唯后者,一句喜欢,一滴眼泪,一道弯弯的笑,零星几字便扣住了他的命门,叫他生,叫他死,叫他欢喜如枯骨生肉,颓败焉巴的灵魂枯木逢春不过一瞬而已。

殷晴幼时于溪涧戏水,那里头有一尾漂亮的金鳞小鱼里,那尾鱼会在她手边摆尾摇曳,只是溪流湍急,它从她手中脱离,便顺着水流而去了。

后来她又瞒着兄长,独自去了那处溪涧,从上游至下游,她找啊找,找了好久,却再也寻不到了。

她很喜欢那尾好看的鱼。

第0129章 (一百二十八)上药

“该换药了。”

陶罐里的姜汤咕嘟作响,缕缕白雾裹着辛辣气息在小舟里飘荡。

殷晴抖开新裁的白布,回头一瞥,榻上少年半阖着幽深的眼,披着松垮中衣,领口大剌剌敞着,一片流月做的发也是散乱开来未束,成片的发丝顺着锁骨滑入襟口,想来除了掬了几捧水稍作洗净,便也没做甚么打理。

殷晴上药手法娴熟,她看着燕归的伤。

回想起幼时兄长练剑习武也时常受伤,但他个性寡冷少言,不喜旁人近身,也不爱叨扰他人,大多时候都是自己随意抹两把药,再囫囵扎个结,靠一副强健身体捱着,过几日总能好。

直到那年春寒料峭,他习轻功,自山崖下坠了下去,崖虽只高十余丈,背上却被嶙峋乱石挂破了好大一道口子伤于脊背,殷彧自己不好涂药,便放之不管,叫那伤处日日外邪内侵,疮疡郁滞,痈肿热毒久不见好。

他也不言不语,只默默忍着,直至久病无医,小伤化大,夜里发起了热,整个人昏沉不醒。

殷晴吓坏了,红着一圈眼睛守在他床边一整夜,只觉得哥哥活得太过辛苦,什么都习惯性咽在心底,忍了又忍,也不愿她忧心半分。

殷晴蜷在兄长榻边,他醒时面色苍白,因疼痛,掌心生生掐进肉里。她蘸着药膏的手抖得厉害,殷彧却抬手遮住她泫然欲泣的眼,轻声哄着她:“猗猗莫哭。”

“我没事。”

“我没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殷彧愣了一下,就听殷晴吸着鼻子说:“哥哥是不是又想以‘我没事’三字搪塞我。”

“你每回都这样,总是说江湖儿女不惧伤痛。”殷晴用药杵碾碎余下疮药:“可若连至亲都要遮掩,这江湖...未免太冷了些。”

药香氤氲中,殷彧第一次主动褪下外衫,刀剑刻就的脊骨随着呼吸起伏,新伤叠着旧疤,几点猩红,像是昆仑雪夜里,蜿蜒不尽的梅枝。

她用蘸着温水的棉帕触上肌肤时,分明感觉到兄长在颤。

自那以后,无论殷彧如何推拒,她还是揽下帮兄长擦药之务。

起初殷彧不愿,后来殷晴又对他说:“我知道哥哥不想我瞧见你受伤,怕我挂虑于你,但是哥哥,我知晓习武者,无不辛苦,欲成一剑,必百试锋芒,受伤只是家常便饭。哥哥,我不是怕你受伤,我是担心你做什么都独自一人,我们是血脉至亲,我是你的妹妹,我不愿你总是一人受苦。”

她将药涂在他的伤处,目光坚定不移:“哥哥,我们是兄妹,生来就是要互相扶持的。不能总你辛苦,我贪玩好耍就行。我也想为哥哥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

那日她说完这话,便见一向冷静自持,事事云淡风轻的兄长,双手微微发着抖,闭了眼,将她抱入怀里,默默良久,方落得一声好字。

“猗猗。”燕归的声音唤回殷晴飘远的思绪,他的嗓音还透着伤势未愈的虚弱沙哑,脸上也是白得吓人死人面,却已是啜着笑看她。

她垂眸,而今再看燕归,他和兄长,完全是两种人。兄长有千般好,他就有万般坏!

唯独受伤的时候,他们很像,把自己生生活成个无坚不摧的铁人,再重的伤,若非问起,若非无奈,绝不言痛,不讲话,总是无声承受着。你若去问他当真不疼么,大概只会得轻描淡写的“习惯了”三字。

这世间再多的武学奇才,无不是一招一式,累累伤痕才博出个名头。殷晴低头,将他脖颈上的绸带解开,盯着那两个黑黝黝的血窟窿。

“还疼么?”

燕归自然不知她在想什么,本想逞能来一句区区小伤,何足挂齿,眼睛一转溜,面露愁容,哀嚎连连:“嘶……自然是疼的。”

殷晴抿唇,想着昨夜他发了疯逼她拿刀捅自己的癫狂样,没心疼,只是手指紧了紧,轻声念了句:“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