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一句:“偏、要、管、呢?”
“找死!”燕归面容阴沉如水,他再无半点耐心与她周旋,手心凝结内力,抬手就是一掌将要落下。
“住手!”一声清呵,让燕归骤然顿住。
如此熟悉的,他魂牵梦萦的嗓音。
燕归快速收回手,悄然将染血的手背过身去,冷冷乜了照月一眼,方才深吸一口气,转身笑着唤:“猗猗,跟我……”
“走”字尚未脱口,他眉间的笑被一阵风猝不及防的刺痛凝住。
眼前几道银光闪烁,燕归愣了愣,似乎未能反应过来,他低头一看,几根银针瞬息而出,深深扎入他的心口。
是银雪针。
是她曾在他面前练习过的,喜笑盈腮地说:“……若有人敢伤你,我们里应外合,你打架,我下药,出奇不易,强强联手,绝计打他们个落花流水!再不敢来欺你一人。”
那脆生生的声音犹在耳畔。
除开那次,他再未见她用过,未料她头一回用银雪针伤人,却是用在了他的身上。
他竟也没能瞧清她何时出手,只怔忪着看向她,有些茫茫然,仿佛不知晓亦不敢相信发生了甚么。
“对…对不起。”殷晴怔怔地看着他不可置信的眼神。
“猗猗?”他茫然若迷地,又轻唤了声,似乎想要辩明眼前人是否只是他的错觉。
只是疼痛犹在心口,骗不了人。
冷雨滚落眉间,燕归忽尔笑了,隔着萧索雨幕,她的身影也变得迷离惝恍,可心头如刀割般的疼痛却清晰可闻。
千防万防,他从未想过防她。
而今,她为了一个外人,竟要与他为敌,当真是可笑至极。
“不恕,对不起。”她捂住嘴,眼睁睁看着燕归连点数穴,仿佛不知晓痛般,拔出插入胸口的银针,嫣红的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流淌。
殷晴只觉得那银针也扎入了自己心口,透骨酸心地疼。
她如骨鲠在喉,有再多话想说,却生生卡住,只跟木头似的重复着“对不起”。
一时望着照月,一时看向燕归,眼底浓浓的愧疚要将她淹没,她记着照月说过让她勿管,但殷晴真的做不到,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那样好的人为她流血受伤,只为助她一臂之力。
她在岸边等待许久,眼瞧着戌时一刻将至,照月还未归来,虽是千叮咛,万嘱咐,但她终究无法冷眼旁观,自私地一走了之。
回想着燕归一向视人命如草芥,对旁人漠不关心的模样,她到底还是忐忑难安。
她亦不想伤害燕归,可是……
看着他将要对照月落下的一掌,她已来不及多想,说时迟那时快,银针已然脱手而出。
她只想阻止他罢了。
凭他的身手,应当能躲掉,她彼时侥幸地想。
但她不曾想,他何尝想过躲她?
殷晴不敢上前,只怔愣在原地望着燕归,雨珠混杂着泪水,视野昏蒙,萧萧孤立的少年只剩一道影影绰绰的轮廓。
让她想起了从前几日看他,也像极了此刻,隔着千重万重朦胧的江南雨,瞧不清,辩不明,眼角淌下的也不知是不甘的怨,还是委屈的苦,又或是双双搅和在一起,成了酸涩的泪。
只是今日这泪,除却嚼了苦杏般的酸涩,又平添了悔与恨的滋味。
既悔自己贸然出了这手伤人,又恨他从来一意孤行,不顾她左右为难。
第0121章 (一百二十)跑啊
江南一贯温吞的雨声,在今夜刀光剑影的肃杀下,也显得愈加嘈杂起来,似琼珠乱撒,砸在人脸上,生生地疼。
倒叫她血淋淋的伤口散了几分痛意,照月苦笑,又见了去而复返的殷晴,心底暗叫不妙来,她若被燕归留下,岂不前功尽弃。
真是可恨,照月垂眸看着被雨水浸湿的霁月剑,心底涌出一丝不甘与悔恨,到底还是她不够强大,才会一而再再而三被旁人左右命脉。
若是在天玑山庄不曾仗着天资尚可处处偷懒耍滑,总想着如何逃了课业,或许便不会有而今狼狈不堪,任人宰割之时。
她想起师父曾言,江湖少杰多如群星璀璨,从不缺天才,但能站于剑道巅峰、傲睨群雄的,一定是爱剑成痴,为之付出百倍努力的天才。
这个江湖,终究还是得靠实力说话。
她还是太弱了。
哀哀一声叹,照月缓缓握紧霁月剑,在心里暗自起誓,她一定要变强,变得更强,变得除了她自己,无人胆敢左右她分毫。
如此,方才配得上“名剑之主”四字。
燕归拔出银针,雨丝绵密,顺着手指蜿蜒而下,他看着那根针,只觉如芒在心,指尖稍一用力,指腹便扎出一粒鲜红血珠,他将那血珠滴于血线之上,不消片刻,血珠便被红线吞噬干净。
他以鲜血驱动蛊物,倏忽之间,殷晴脖间的红绳有如感应般发烫收紧。
燕归则深深吸一口气,心口处传来有如虫噬蚁啃的疼痛。
是蛊虫在心口作乱。
他很清楚,情蛊异动,始于情难自控,既动情,若为情所伤,那情蛊反噬之苦,必非常人能受之。
但而今,他也管不了那么多,强忍住甚过刀绞的痛意,嗓音嘶哑,他仍放缓了声调,竭力克制着心底腾腾不灭的怒意,柔声喊着她的小字:“猗猗,过来。”
声音再是柔,瞧一瞧少年那双被雨沾湿的眼,也晓得他本意为何,他的目光直直穿透雨幕,如利箭般死死钉住殷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