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偕站在床边,朱砂坐在床上,两人一高一低对视良久。
“让张霖找一间小型物流公司带着诚意去和王冠谈杠杆收购,答应他们保留冠名权和管理层、三年五载都不卖货运部门。”
他的叙述平稳又沉静,然而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森森恶意。
“偕神不愧是邪神,”朱砂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对他又爱又恨,又敬又怕,“然后,等王冠签下收购合约后,我们再买下这家小公司。”
顾偕看懂了朱砂眼底的微妙:“不屑用这种手段?”
朱砂张开双臂,抱住了顾偕的腰:“怎么会呢?我明明……”
她的话说一半猝然消音了。
顾偕拉开她,正想问她怎么了,只见朱砂指向了墙壁,那里挂满了世界主要交易区的钟表,纽港时间九点五十九分,秒针即将走过“12”,顾偕手机准时震动。
朱砂抱着顾偕的腰,仰头看他,嚣张地挑起了眉毛。
顾偕哑然失笑,揉了揉她的头顶,另一只手举起了手机,滑开了接听键:“喂?”
房间里冷气开到最低,朱砂止不住流汗,顾偕却是个体感范围正常的人,衬衣长裤裹得严严实实,饶是如此,也被冻得皮肤冰凉。
朱砂把顾偕衬衫下摆从西裤里拽出来,头贴上顾偕腹部。他那偏冷的皮肤一瞬间让她这具仿佛着了火一样的身体镇静下来,朱砂闭上眼发出一声极为满足的喟叹。
然而这时,顾偕突然一僵:“什么?”
朱砂狐疑着抬头,猝然撞进了顾偕的眼底。
旋即她笑了笑,十分体贴地松开了顾偕的腰,自然起身去拿床头柜上的抽纸。
朱砂这几天请了病假,顾偕也找了个理由不去公司。不论是精英组的电话会议,还是黄秘书每天按时早请示晚汇报,两人都一起听。
需要隐蔽踪迹,让顾偕刻意回避朱砂事情只有一件事关柏素素。
朱砂抬手一抛,纸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落入垃圾桶。
这种混杂着愧疚、歉意和心虚的眼神,她真是不想再看见了。
顾偕举着手机,面色沉了下来,静静望了朱砂几秒,叹了口气,慢慢转身走向天台。
“你重说一遍,什么事?”
电话里传来了黄秘书温柔的声音:
“第一件事是江秘书说,王冠集团的董事何鹏皖想拜访顾太太,但是这位何董事在‘那份名单’上,所以江秘书来请示您的意见。”
“那份名单”记录了当年柏素素落难时所有对她落井下石的人。
顾偕斥巨资营造了一个童话公主梦,这个梦不仅仅是一座海边城堡,还要让柏素素像真正的公主一样活得无忧无虑。顾偕倒不是要对柏素素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但对于那些曾经欺负过柏素素的人,想要再出现在她面前,一定要经过顾偕允许。
何鹏皖在这个节骨眼上想见柏素素,毫无疑问是因为王冠集团被朱砂逼到绝境了,想让柏素素向他吹耳边风。何鹏皖来求柏素素,不是“他哪有脸上门求情”,而是他特意将脸送上门让柏素素去打,毕竟有什么会比欺负过你的人来求情更让人神清气爽呢。
一个年过半百身价过亿的中年男人,愿意牺牲到这般地步……
夜色中,顾偕淡淡勾起嘴角。
算盘打得不错,只可惜何鹏皖找错了人。
唯一能让他动摇的人,正是发起这场敌意收购的猎人。
顾偕道:“见吧。”
“老规矩?您也在场?”
顾偕沉吟了一会儿:“你先安排着吧,我不一定会去,也不用告诉太太我会去。”
“好的,”黄秘书道,“第二件事是顾太太希望再向东非开发几处水窖,但这样做会让慈善基金第三季度的支出踩了黄线,所以经理来请示这笔钱批吗?”
“批。”
“好的,第三件事是您转赠给蔚蓝航空董事魏廷伟先生的那两套房出了点问题。”
顾偕皱眉:“什么事?”
蔚蓝航空与朱砂的官司双方都没有获得胜利,朱砂没有董事会投票权就不能拆分公司,只能一个一个笼络那群姓魏的。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情理都不吃的,那就给钱,钱要是不收,就得亮枪了。
所幸现在只进行到了给钱这一步,大半的董事已经站在了他们这一方了。
他和朱砂的钱财向来分得很清楚,对于朱砂而言,这是尊重。
收购蔚蓝航空是朱砂的工作,他给姓魏的好处,是帮朱砂办事,所以只能用她的财产。
“那两套房已经不在朱小姐名下了,”黄秘书道,“现在的户主叫做邵俊。”
顾偕的瞳孔在昏暗中闪烁着锋芒。
电话这端陷入了久久沉默,黄秘书的声音遥遥传来:“顾先生?顾先生?您还在听吗?”
顾偕张了张口,却又闭上了嘴,站在天台望着夜色没有吭声。
站在顶层公寓,整个纽港市的风景尽收眼底,远处海面上邮轮亮着光,城市中心建筑群亮着窗灯,地标性建筑灯塔在夜色中闪烁着红光。
顾偕无声叹了口气,略微垂下脸,眼底闪烁着一点奇异的寒芒,侧脸倒映在落地玻璃上。
半晌,他才开口,声音冰冷而平静:“交给白清明去做吧,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
“好的,下一件事儿是水漫金集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