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像他这样的人,也许有千千万万吧。至少他还有吃有穿,有游戏,有暖气,单单这几样,已经胜过一半的人了吧。

流苏这样想着,捧着冲泡的草莓奶茶,咬着吸管,小口小口地啜饮。

明明什么活也没干,但就是觉得好累,从灵魂到骨头都很累,累得他动都不想动。

那团毛绒绒的血肉在他脑海中横亘不去,刺得他心里闷闷的,不太舒服。

明明只是游戏而已。

流苏叹了口气,默不作声地望着窗外一成不变的雪景,有点疑心这幅景色是不是更高位面的建模投影,和全息游戏没什么两样。

这个所谓的现实世界也常常让他觉得虚假。

他试探性地自言自语:“十一点了,我该睡觉了。”耳膜捕捉到自己发出的声音,才确定他的声带完好无损,只是太久不说话显得生涩。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的声音,他的生活,还有这个热闹又孤寂的世界。

流苏喝完了奶茶,满足于暖融融的饱腹感,扑到柔软的床上,蹭了蹭钟离的抱枕,环抱在怀里,闭上眼睛:“晚安,钟离。”

睡眠真是一件和游戏一样神奇的事,只是闭上眼睛而已,时间就被偷走了十几个小时。

窗外的雪景改变了打光和滤镜,从温馨昏黄的灯光,变成了明亮暖白的日光,更刺眼了。

流苏打着哈欠,揉了揉被刺痛的眼睛,迷迷糊糊地洗漱吃饭,继续玩游戏。

一只夜莺站在圣栎树上,听年轻的学生伤心哀叹。

“她说过,如果我送红玫瑰给她,她就愿意和我跳舞。可我的花园里,一朵红玫瑰都没有啊。”

夜莺聆听着他的哭泣。

“明天晚上国王要开舞会,我爱的姑娘要去参加。如果我送她一朵红玫瑰,她就会和我共舞到天明……然而我的花园里却没有一朵红玫瑰。我只能独自一人坐在旁边,看着她从我身边经过,她一定不会留意到我,我的心会碎的。”

年轻人的爱意如火炙热,浪漫而哀婉,夜莺不明白爱情是什么,但为他真诚的心意所触动,决心为他寻找一朵红玫瑰。

然而现在是冬天,圣栎树的叶子都掉光了,哪里来的玫瑰呢?

年轻人的痴心妄想,总是不切实际。浪漫这两个字,总是要和财富挂钩的。于是夜莺飞向财富的源头。

白色的夜莺飞过光秃秃的树林,飞过结冰的湖面,飞过高高的山峰。

他筋疲力尽地落到雕花窗棂,透过秀丽的纱幕,看到了一朵鲜艳的红玫瑰。

它的颜色是那么艳丽,胜过海底名贵的珊瑚,宛如胸腔里心脏的颜色,象征着一种热烈蓬勃的爱意。

就像爱情和生命本身的颜色。

就是它了,我要把这朵玫瑰带去给那个痴心的年轻人,让他可以赠与心爱的姑娘,成全他的爱情。

夜莺钻进窗棂,穿过银绿色的纱幕,靠近了那朵含苞待放的玫瑰。

“咣当”一声,一个硕大的金笼子从天而降,把夜莺罩在了里面。金属的笼身闪烁着魔法的流光,夜莺被迫化作了类人的模样。

他有着夜莺一族罕见的白色羽毛,双翼因为惊慌而微微颤抖,就像传说中天空的宠儿。

但羽人是没有这么弱小的,天空的宠儿不会被金笼子所困住,所以他确实是只夜莺。

“真有意思,一只自投罗网的小夜莺。”国王拨弄着那朵美丽的红玫瑰,弄掉了它的一片花瓣儿。

但玫瑰还没有开放,层层叠叠的花瓣包裹在一起,含羞带怯地吐露着芬芳。

夜莺低头看那片丝绒般的花瓣委顿于地,有一点心疼。

“您好,可以给我一朵红玫瑰吗?我会为您唱最动听的歌儿。”

他鼓起勇气问道,天青色的眼睛宛如蓝天倒映在春天的湖水里,闪烁着纯净动人的光辉。

国王又揪下一片玫瑰的花瓣,仿佛无聊的小孩子揪下蝴蝶的翅膀,天真而残忍。他漫不经心道:“我不缺唱歌的夜莺。只要我愿意,连海底的人鱼都得呆在水箱里为我歌唱。”

夜莺怔住了,他小心地问:“那么,我可以为您做些什么来获得这朵玫瑰呢?”

国王轻笑:“虽然我有许多玫瑰,这一朵对我来说一文不值。但如果你想要的话,自然得付出一些代价。这叫等价交换,明白吗?”

“……明白。”夜莺点点头。

“那么,我需要一个百依百顺的禁脔。”国王的目光落在夜莺隽秀精致的脸上。他见过太多卖弄风情的美人,她们恨不得把“美丽”两个字写在脸上,轻浮已极。

但是夜莺完全不。他在寒风中飞得太久,疲倦地拢着洁白的羽翼,赤裸的身体曲线优美流畅,看不出任何性别,音色空灵,气质绝俗。

他好像不知道自己有多美丽,居然就这么送上了门。

“禁脔是什么?”夜莺疑惑地问。

“就是玩具,宠物,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国王回答。

“你会砍断我的翅膀,把我一直关在笼子里么?”夜莺犹豫了。

这似乎是他所能想到的最严重的惩罚。国王不由笑了,越发兴致勃勃,承诺道:“不,当然不会。那么漂亮的翅膀,砍断太可惜了。”

那么漂亮的翅膀,当然要好好玩弄才是,直接砍掉多煞风景。

“这个笼子也只是个玩具,我不会把你一直关在里面的。”

当然了,他的玩具那么多,怎么会只用一个笼子?绳子、锁链、丝绸,还有各种魔药和魔法道具。

夜莺犹豫的这点时间,国王揪下了第三片玫瑰花瓣。这冬天里罕见的红玫瑰,还未绽放,就在他手中逐渐凋零,令人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