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1 / 1)

进程已经过半,身边是熙熙攘攘的热闹大街,那片小树林早已被他远远地甩到身后。理应说,时楚生应该庆幸。

但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坐在座位上。窗户没有关严,十月份的寒风顺着那一丝缝隙呼啸着刮进车内,他靠近窗户的那一片皮肤早已被吹得麻木。但是他就定定地坐在那里,似乎思维也被风吹得飘零去。

明明不应该继续想沈祁的,但他仍不可控制地想起沈祁那拔高的个子,他单薄的躯体,以及被他踹倒时下意识捂着腹部时隐忍痛苦的表情。

“……”

不行,不能想他了。

在沈祁离开后无数辗转反侧的夜里,时楚生曾经无数次这样告诫自己忘了他,忘了这个人,忘却这些不愉快的经历,这样就可以装作这些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曾经无数次潜移默化地告诫自己,即使他对沈祁这个人尚且存有感情,那也应该只是单纯的恨。

而这些洗脑似的思想与宣传在时楚生再一次见到沈祁时,惨烈地宣告彻底失败。

时楚生头痛欲裂地想道,他真的忘不了沈祁。

想起他黑色口罩下流露出的一方瘦削冷硬的侧脸,他会情不自禁地想,为什么他会这么瘦?难道是没有吃好?亦或是国外的伙食对他而言不习惯?

想起他踹过去的位置,想起沈祁那双欲言又止的棕黑色眼睛,时楚生还是会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这一脚踢过去真的狠了些?他是不是真的没有装?

……最后,时楚生很悲哀地发现。

他对沈祁的习惯性关心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这些习惯性的痕迹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消弭的。

即使这个人曾经对自己做出很坏的事情,但是他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对他的关心,还是会下意识地去反思自己,去关心他。

……真贱啊。

时楚生心烦意乱,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手指碰上藏匿其中的冷硬一角,他动作一顿,然后把那东西抽了出来。

是他刚刚去超市时顺手买的万宝路。

粉红色的烟盒,小巧的烟身。青年掀开盒子,里面的烟又细又长,全身上下涂着奶白色的光泽,烟嘴处更是莹润得像涂上了一层上好的釉料。

时楚生不喜欢抽烟,尤其是不喜欢这种外国烟。但是他现在很烦,还是忍不住想抽一支。

他看了窗外一眼,随即打开窗子。冬季猛烈的风随即灌涌而来,强烈的冷意如刀锋般瞬间席卷他全身。时楚生冷得肩膀抖动了下,然后弯着腰挡住风,右手点燃了这支烟。

那点猩红色的火星瞬间窜起,白色的烟雾随着猛烈的风席卷着去了窗外。时楚生垂眸,把烟嘴递进嘴里的时候,他差点被卷进鼻腔里的烟雾呛住。

……

火星燃至尽头的时候,青年持烟的动作一顿。他突然想起,沈祁好像真的不是装的。

沈祁以前再骗了他多少,再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但是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装过病。

看来这次是真的踢到哪里了……而且踢得有点重,不会是踢到胃之类的什么地方吧?

想是这么想,青年的眉头却紧紧蹙起。烟身上的火星即将燃至手指,他把烟头摁灭,紧接着把它往窗外一弹,目送着它随风而去。

算了,这么大一个人,还不能去医院吗。时楚生最后自暴自弃地想,只要他别再来找我就行。

接下来的几天里,相安无事。

团建之后,时楚生的公司忙碌起来,整个公司都在为外国人投资的事情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时楚生打听不到这件事情,只能隐隐约约地听到这人要和他们公司合作很大一笔项目。

多余的他探听不到。时楚生还是有点奇怪,这种出去谈判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上他一个小白领了。

他一向浑水摸鱼,能摆则摆,能下班的时间他绝对跑路,主打根本不会给一个任何能让资本家压榨他的机会。偏偏他又可以游刃有余地完成各种业绩,让公司想找一个开除他的借口都找不到。

结果现在这天大的馅饼落在了他身上,他感觉有点不可置信。

全组人被公司逼着加班,时楚生连带着加了几天脸都垮了,怨气冲天。

眼看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九点,办公室里的人几乎都走完了,他还在焦头烂额地核对一项其他部门送来的财务报表。

晚上九点,外面的天空已经全部黑下来。办公室一半的灯熄着,窗外的树影泼落在青年半边侧脸上。王铂轻手轻脚地进来的时候,他看见青年刚刚才把电脑合上,接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王铂手中还提着一杯咖啡,他小心翼翼地绕开地上乱放的各种资料与表格,然后轻手轻脚地把咖啡放在他桌边:“前辈,加班辛苦,喝点咖啡吧。”

“……好,”时楚生一开口,他沙哑的声音把他俩全都吓了一跳,“谢谢你了。”

“前辈是不是感冒了?”王铂轻轻地把咖啡往他那边推了推,“最近流感爆发,前辈要注意身体啊,有时间得去医院看看。”

听到“医院”这两个字,时楚生立刻想起了前段时间的某个人,他额角快速地跳了跳,“不用了。我应该是工作辛苦,待会得去人事那边多给我加班钱。”

思路被王铂这么一带,时楚生本来混沌不堪的脑子立马更乱了,整个人继续不受控制地往下想去。

沈祁去医院没?

没去怎么办?

……他勉勉强强回过神来时,就听见王铂在旁边极小声地嘀咕:“要我觉得,前辈还是运气好。前辈的职位没这么好,这次被带着参加商务晚会,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机会呢。”

“怎么不能轮到我呢,我还是985……”

他语气有点酸,时楚生第一反应是觉得他想多了。

但是明显不是的。他看见王铂叽里呱啦说了这么多,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然后请求道:“前辈,如果可以的话,这次晚会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呀?我想见见世面。”

“……”

时楚生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王铂现在的样子和他这么多年认识的各式各样的人一模一样。

吃不着葡萄嫌葡萄酸的神情,说起话时有些嫉妒的语气。然后就是因为各种各样现实的原因不得不卑微地去求人去实现自己的目的,一笔否定掉别人的努力,背后还得小声蛐蛐别人的运气为什么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