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1 / 1)

即使这个男生曾经对时楚生有羞辱。

他当时没有注意到沈祁微变的神情。 少年好像在当时一直紧张地观察着他的反应,连膝盖都不由得并拢,看向他的目光小心翼翼又带上了一点探寻。现在想起来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我其实……”沈祁还想说什么,时楚生突然睁眼,打断了他:“别说了。你现在把我关在这里,是想从我身上享受当时被暴力虐待的感觉吗?”

沈祁整个人像是被他的这一句话猛地刺中,整个人猛地颤抖起来。时楚生感觉喉咙酸涩,他手臂撑着床铺坐了起来,一字一句地质问他:“我应该同情你。但是我同情不起来,我整个人现在已经被你折腾到失去了基本的情绪,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被你关着,就像是很多年前被关在小黑屋的你。”

沈祁张了张嘴,好像想去辩解什么。但很快青年便微微抬了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同样是被最亲近的人背刺。沈祁,我现在被你关在这里,我们受到的伤害都一样多,甚至只大不小。”

沈祁猛地起身。

“我先上去了。”

他好像是一个轻飘飘地飘在空中的气球,被时楚生这么一句话刺中身体,整个人身体里面的思维瞬间流失掉。他狼狈不堪地往上走去,临走前还被楼梯绊了一下,幸好他用手撑在了地上没有摔倒。

一个不为人知的夜里。沈祁还是习以为常地给他了一个晚安吻,接着靠在他的身边睡下。地下室里没有灯,时楚生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头痛欲裂。

肺部像是一个烂掉的风箱,胸廓一起一伏地带动着里面的叶片缓缓地转动,连带着他吐出来的气体都是烧焦掉的味道,滚烫,炙热,还带着里面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机械味。

时楚生却没有知觉,他向沈祁的脖颈处伸出了手。这么多天来,他从来没有胆子去取走他脖颈间挂着的那一串钥匙。而今天,也许是一阵一阵接踵而来的幻觉麻痹神经,视野中,那一串钥匙上面只连接这一根细细的腐朽的线,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他攥了下来。

哎?

时楚生看着掌心里的钥匙,有点懵。这个东西这么好取吗?

不管了。他一点一点慢慢地起来,连拖鞋都没有穿,就这么赤脚一步一步地上了楼梯。尽头的那扇门锁着,时楚生伸出手去,把手冰凉的触感窜上来,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把手上面好像有触手,随着时楚生拉了上去,那一层小小的细密的触手瞬间吸附上了他的皮肤。时楚生抬眼,惊恐地发现眼前的门已经俨然成为一个巨大的怪物。

钢铁门板是它的躯体,把手是它的触手,锁眼是它的嘴巴。那扇门张开巨口,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黄铜色的锁齿,一呼一吸间连着它的躯体都在抖动。时楚生害怕地后退一步,下一秒他的后颈就覆上一只温暖的手。

“哥,谁叫你跑出来的?”

时楚生全身一僵,但他的膝窝却被人轻而易举地提起,腰部被人牢牢抱住,接着沈祁往他赤着的脚上套上了鞋。时楚生不甘心就此被抓住:“放开!”

说着他就抬起胳膊往沈祁脸上肘了一拳。

沈祁猝不及防挨了他这一肘,整个脸被打得偏过去,忍不住低低地嘶了一声。他很快转过脸,质问他:“你都发烧了你不知道吗?”

时楚生渐渐地清醒过来。

眼前的门一点点褪去怪物的伪装,化成原型。沈祁抱着他,脸上的表情还是很阴冷,紧接着他一把夺过时楚生一直攥在手心里的钥匙。时楚生生了病,整个人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他把钥匙夺了去。

下一秒,钥匙被人插进锁眼,嘭的一声,大门吱吱呀呀地开出一条缝。沈祁冷着脸,直接对着那门用力地踹了一脚,“嘭!”的一声,时楚生肩膀不由得一抖。

被沈祁抱出去的时候,时楚生整个人还是茫然的。

他发着高烧,眼中的世界混乱而失重,盛夏的暴雨砸下来,轰鸣般在他耳膜旁敲响。他看着沈祁拿了把伞,因为没有手去打,只好咬着牙把伞杆子夹在肩膀上,整个人头歪着把伞勉勉强强地打了起来。

明明没有过多久时间,外面的景物好像也没有改变,但时楚生就是觉得外面的天地颠倒过来,一花一木,一草一叶,所有的东西混乱地揉成一团,随着沈祁沉重的脚步把这些东西都踏得稀碎。沈祁抱着他,走进了街对面的小诊所。时楚生抬眼的瞬间,还看到了上次他和陈儒生一起下的苍蝇馆子,卷帘门拉着,陌生而冷僻。

幸好那家诊所24小时营业,时楚生被抱进去的时候医生大叔被他们吓了一跳。这个医生还是认得他们的,便有些惊讶地问了一句:“小祁,你不是说你和你哥哥去旅游了吗?”

……去旅游了。时楚生被这个荒唐的理由搞得想笑,沈祁这个疯子什么理由都编得出来。

沈祁抱着他,把他缓缓地放在床上。时楚生脸侧着,下一秒就听见沈祁平淡的嗓音:“不是,我把我哥囚禁了,这下才放他出来治病。”

医生猛地瞪大了眼,似乎听到了什么炸裂的东西。而少年的表情还是很镇定,好像他说的事情就是平常的家长里短,并不值得去因此夸张。

沈祁垂着眼,把一旁的被子放下来,细心地帮他拉好。

“他发烧了,你帮我看看吧。”

第38章 哥哥,下雨了

时楚生醒来的时候,外面还在下雨。

盛夏的雨下得猛烈。窗外的雨点铺天盖地压下来,毫无缝隙,密密麻麻地把天地压缩成极小的一片,无处不在的阴影扩散开来,在他脑海中渐渐地化成一片单调的水滴声。

持久不退的高烧已经消失殆尽,只是在他的头脑里留下了毁灭后的大片空白与茫然。露在外面的右手还打着点滴,轻微的点滴声敲响在耳边,很快便和窗外的雨声单调地横连在一片。

白色的窗帘飘动着,时楚生疲惫地阖了阖眼。耳边充斥着无所不在的雨声,慢慢地有极轻的脚步声过来。来人刻意控制着步子,好像是怕吵醒了谁一样。

“楚生?”

时楚生蓦地睁开了眼:“陈儒生?”

面前的陈儒生显得有些狼狈。他的面色苍白,胡子连着几天没刮,连下颚都长出了青绿色的胡茬,甚至连身上的短袖显得皱皱巴巴,最末端也被人潦草地扎进裤子里。

他手上还抱着一束漂亮的栀子花,舒展的嫩绿色的枝叶下,青年好像看到那人的手紧张地抖了抖,接着他还是选择轻轻地把这束花搁在了床头柜旁边。

“我,你……”时楚生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些什么。他看见陈儒生在他面前蹲下来,接着那人低头,把青年身边散开的一点被子折好,塞回了他的胳膊下。

被沈祁关了太久,久到时楚生都分不清日月颠倒,都分不清外面的雨声甚至蝉鸣,甚至陈儒生靠近时他甚至也下意识地觉得单薄,下意识地觉得这是一张苍白的纸。

察觉到时楚生想说些什么,陈儒生摇了摇头,然后他整个人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下一秒,他终于下定决心一般,轻轻卷起青年耳边的头发,再细细地把它卷到耳边。

“你瘦了。”他说。

虚幻与现实的交界瞬间被击破,时楚生濒死之际终于能浮在水面上大口呼吸。他睁大眼睛,胸口急促地起伏着,眼角湿湿的,好像有泪滚落出来了。

“陈儒生,我弟……沈祁呢?”

陈儒生似是没有想到他率先会问这个问题,他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如实告诉他:“沈祁不见了。”他犹豫了下,最后还是试探性地问道:“……要报警吗?他这么做是违法的。”

“……不了,”时楚生有点呆滞地看着旁边温和的男人。输液瓶里的液体缓缓流动着,苍白一片的天花板照着他的脸,他呼吸急促,越来越抖,“你说他为什么会这样呢?我把他当弟弟看,他把我当成了什么呢?是一个想玩就玩的物件,还是一只随时可以牵走玩弄的宠物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