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楚生的身体沿着柜壁一点一点滑落,他看着沈祁。
“你真恶心。”
“我巴不得把你送到戒同所。”
沈祁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你是精神病人,沈祁,”时楚生看着他,一字一句地,恶毒地对他诅咒,“我想把你送到戒同所,或者精神病院。”
本来听得让人应该感觉很难过的话,但沈祁的神态却极其平静。
“对啊,我是精神病人。”
他抬脚,一步一步向时楚生逼近。青年站起身,他的眼睛里还有愤怒的余温,“嘭”地一声,吧台上的高脚杯被他挥手摔落在地,玻璃四溅。他拈起其中一块:“我劝你别过来。”
他的目光透过浑浊的玻璃片折射开,沈祁不惧,仍是疯子般的一步一步逼近。眼看他要靠过来了,时楚生攥紧的手指不由得一抖。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破绽,沈祁立刻抓住青年拿着玻片的手的手腕,两指捏紧了用力地往后一掰,时楚生几乎是立刻感到手腕处一麻,紧接着是神经处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沈祁就趁着现在轻巧地夺去了他手指间的那片玻璃。
然后,他指尖一松。那片小小的玻璃就这么随着他的动作掉落下来,无声地陷入到他们脚下的地毯里。
“我赌对了。”你舍不得让我受伤。
青年被迫禁锢在他怀里,沈祁的手顺势而上,紧紧地环着他的后腰,力度大到仿佛怀里的人会逃跑。察觉到怀里人细微的挣扎,少年按着他的皮肤,指尖一点一点往下挪移:“上面戒同所,什么精神病院,我早就进过了。”
少年的手指探进青年的裤腰里,然后顺着他的背脊骨隐秘地向下滑落。
时楚生的脊背很漂亮。沈祁曾经无数次听到酒吧里男人的夸夸其谈,听他们说这名浪荡不羁的调酒师的腰有多漂亮,最窄的地方有多纤细但此时此刻,沈祁手指下的那片漂亮的皮肤凉得像冰,正在细微地抖,是有多么抗拒他的靠近。
“你知道吗?我曾经也打碎过玻璃,逼着他们离我远一点,但是他们也是这样,”时楚生的手腕还是撕心裂肺地疼,沈祁的目光掠过他那片皮肤,“然后那些人就一把翻折过我的手腕,我甚至还听到咔嚓一声,于是我就知道它脱臼了。”
皮带被人解开。
两人靠得极近,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青年吸出来的颤抖的雾气扑打在少年的脸上,沈祁注视着他:“我就是疯子。我曾经无数次祈求着祁娟带我出去,她根本不会。根本不会。”
“我那个时候每天都想着你。想啊想啊,我在睡梦里看见你的笑,但很快又被凌晨的号子声惊醒。我一睁眼,什么都没了,真的。但是你不爱我。”
“你说我是精神病人我承认了。但是我是真的想要你爱我,不然的话,我就去死。”
他反复地,癫狂地,一遍又一遍地诅咒:“我就死在你面前。”
“你忍心吗,哥哥?”
很轻微的一声,好像是什么衣物坠落在了地毯上。时楚生一开始还紧紧咬着唇,最后他眼角边那滴漂亮的泪还是坠落下来,掉到地毯上。
昏暗的酒吧里看不见月亮。
第37章 哥哥,我放你走
时楚生也看不见月亮。
沈祁的动作可以用“横冲直撞”四个字来形容,他本来还能受着,到最后时天灵盖连着耳庭嗡嗡响成一片,眼前掠过的只有一道道白光,像流星,更像走马灯。
好像也挺绝望的。
上他的人是他的弟弟。
被沈祁打横抱起时,时楚生像一只断了翅的鸟,早就被折腾得失去了所有力气。他靠在沈祁胳膊上,长发凌乱了本该清晰的视线,眼前的吧台打翻了酒水,在他眼前缓慢而连续地汇合起来,成了一条粘稠的带着悲伤的河。
“沈祁。”时楚生突然开口。
“你放过我吧,”青年的长睫抖动,地下室里的光支离破碎,“我求求你了。能不能放过我?”
沈祁抱着他膝盖底下的动作抖动了一下,然后他说:“我只想让你爱我。”
不出所料的答案。时楚生厌倦了,他阖上了眼睛:“随便你。”
后面的日子,沈祁就待在时楚生旁边。时楚生不想理他,装睡。沈祁这个人就像一个特别神神叨叨的小神经病一样趴在他的身边,和他讲了很多事情。
比如说他曾经被关在叛逆学校里面的事情。
“这是我妈送我进去的。被送进去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好像就是因为我寡言少语。”一次做过后,沈祁突然来了兴致,就靠在床头柜边自言自语地说了起来。
时楚生累到不行了,虚无的视线里,他看见沈祁的一边侧脸。因为好久没剪头发的缘故,他的头发略微长长了点,细碎的额发盖下来了些,让人更加看不清那片头发下阴戾的一双眼。
他坐在那里,美丽的黑暗就像缠绕着玫瑰的荆棘一样,抵住他的皮肤,环绕着爬上他的手臂。接着刺扎进他的血管里,沈祁垂眸。时楚生好像看到了他身上长满了玫瑰。
他整个人有一种刻到骨子里的凄惨,把原来应该悲伤的事情说得如水一般平静。但愈是这样,时楚生便愈是看到不祥的玫瑰爬上他的额头,接着吸饱了鲜血的花瓣缓缓绽开。
“我其实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把我送到那里呢?难道就是因为我不喜欢说话,没有人家孩子的知书达理?但我有时候在想,发现我错了。我就像一个机器,哪里坏了就必须送去修理,而叛逆学校就是我妈认为的那个最好的工厂。”
他凑过来。两人的鼻尖挨得很近,阴影爬上时楚生的衣襟。他呢喃地说出:“其实你那天说想把我送到戒同所去,我其实是很难过的。”
“不,不是,准确来说,无论是精神病院还是戒同所,都比这个叛逆学校好。因为这个叛逆学校还主管这些‘业务’,管得应该比这些地方宽。”
他说完一句话后又习惯性地等了时楚生一会,却发现青年的眼虚虚地阖着,并没有想说什么话的意思。
沈祁习惯了,于是他继续叙述:“我刚开始还是有求救的欲望,这个地方每个月可以往家里写一次信,我就在里面写了让祁娟来接我回去,没想到这件事情很快就被里面的教官发现了,”他揉了揉眉心,声音很疲倦,“后面的事情你应该也猜得出来。”
时楚生还是一言不发。
沈祁又坐了一会后,他直起身,继续往下说:“其实里面的同性恋才是真正的惨。我有一个朋友,叫宋卿,就在里面被活活打死了。我当时想过给他报仇,但是我报不了,我无能为力。”
“后来这件事情被曝光了,这几家学校才被勒令关了门。没想到这几年又像雨后春笋般多了起来。”
时楚生知道。沈祁曾经和他聊过这件事,就是关于在很久以前追着他表白的男同学的下落。当时他们还没有把关系闹掰,时楚生听完这件事后还是叹了口气:“……打着教育的幌子来借口逃脱自己教育的失败,这种父母不配为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