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楚生也没客气:“那好。祁老师拜拜,以后见。”
沈祁就坐在副驾驶座上,磨磨蹭蹭了好半天才听到旁边人不咸不淡的一句反问:“你不下车吗?”
“我走了。”沈祁解开安全带,关门的前一秒,他看见青年瞬间像卸下了力气似的,如释重负般的趴在方向盘上。
单向玻璃快速升了起来,迅速隔绝了沈祁探究的视线。沈祁垂下了眼,眸底如同海浪般,缓缓翻涌上一层名叫灰暗的情绪。
祁娟看到他还在盯着车窗那里,语气便变得不耐烦起来:“你还看什么看?你哥哥有什么好看的?这么多年还没看够呢?”
“没看够。”祁娟听到儿子的回答,整个身子不由得一愣:“你胡说什么呢?”
沈祁则是镇定自若地走上前来,他伸手,极有耐心地把手指一根一根地放在木质扶手上:“没有,我说,您听错了。”
“哦……”祁娟这才放松下来,沈祁则是扶上她的轮椅,不紧不慢地向着她住的地方走去。
这对母子虽然一直相依为命,但母亲严肃倔强,儿子情绪寡淡灰暗,平日生活里基本上没有交流。更别说沈祁被她送走半年了,现在两个人只能谁也不说话,甚至于一个眼神都懒得抛给对方。尴尬的情绪在空气之中蔓延。
以至于过了好久,都走到病房前了,祁娟才问出了她的第一句话:“沈祁,这次高考有把握考上北大吗?”
沈祁打开门,回答得滴水不漏:“答案还没有出来,我不知道。”
“好,妈妈知道我的儿子一定行。”沈祁手都压在把手上了,突然又听见祁娟说了一句:“志愿的时候志愿表你别拿去填了,给我拿过来。”
沈祁开门的动作停了。祁娟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地唠叨:“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懂啊,还是要给大人参考下意见。志愿填不好,后悔一辈子……”
“妈,”沈祁推着她,站在门口不动了。他听见自己冷静地说道:“我不仅不会把表给你,我还不会去上那些清华北大。我顺便再告诉你一句,我要考省城的大学。”
祁娟一时间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沈祁没理他。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沈祁松了手:“我走了,下次见。”
祁娟这才反应过来:“沈祁,你他妈在那里乱说什么呢?!什么叫考省城的大学?我生你养你一辈子,你对我的回报就是这样的?!”
自从沈祁从教育集团回来后,祁娟就再也没有受过那么大的气。她现在只感觉阵阵血液往头顶上涌,情绪瞬间到达了顶峰:“你给我滚回来!你把话说清楚!你这样任性怎么才能达到沈兴的要求?啊?!我喊你给我滚回来!”
原来是沈兴的要求呀。沈祁冷笑,在彻底关上门的前一秒,他又听见祁娟撕心裂肺地吼:“你跑是吧!我告诉你,我去联系你班主任!我把你志愿表改了!!!”
……没事的。沈祁放下手,冷静地告诉走廊上的护工308有一名女士情绪失控,急需帮助她镇定下来。
护工进去后,沈祁没坐电梯,而是沿着黑漆漆的楼梯间一步一步地往下挪动,
他说不出自己现在什么感觉。他拿自己唯一能被人在意的东西和祁娟摊了牌,他成功地等到了祁娟的怒火。但他不开心,他也不悲伤,他只觉得麻木。
也许是习惯了。从小到大都被祁娟这样吼,都被祁娟这样骂。他甚至有点感谢这场车祸让祁娟失去了双腿,否则她肯定站起来狠狠扇他一个巴掌,或者就是一顿铺天盖的质疑与殴打。
他慢悠悠地回到停车场。时楚生那辆老旧得要报废的大众还停在那里,也没熄火。整个破旧的车身抽搐般颤抖着,吐出的尾气直直喷到沈祁脸上。
“……”沈祁吃了一嘴车尾气,他也不恼,而是慢条斯理地敲了敲窗子。半晌没人答应,沈祁就沿着缝隙往里一看,什么人都没有。
时楚生跑哪去了?
他往后面一看,只见时楚生正急匆匆地从大门走了出来。见到他时,青年的神情明显错愕了一瞬,随后自然而然地加快了脚步。
“你跑哪去了?”
沈祁没应声,而是往旁边一站,示意他去看这辆连火都没熄的车。时楚生走上前来,青年明显有点尴尬:“忘了嘛。”
“我一直没看见你回来,就去大门口等你了。谁知道你都回来了我还没看见你,”时楚生边说边拉开门,突然奇怪地看了沈祁一眼,“你怎么了?哭了?”
沈祁恍然,他下意识摸了摸他的脸。那里干干的,半点湿润的痕迹都没有。
他是冷血动物,他哭不出来。
他感到很好笑:“哥,你这又看错了吧。”他拉开后座门,这次倒没有死缠烂打地坐在时楚生旁边:“回家吧。”
第21章 哥哥,为什么骗我?
“对了,”在车上的时候,沈祁突然多问了一句,“哥哥,我的毕业礼物呢?”
前面正好红灯,整辆车的速度渐渐缓下来,直到彻底停下。耳边的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发动机嗡嗡的声音还在咔哒咔哒地响。
挂在后视镜上的玉佩挂件疯狂摇晃着,紧接着青年伸手抓住,那挂件便在他手心里安静了下来。
“礼物还没有到,”他看见青年面不改色地说,“等到了我就送给你,好吗?”
沈祁就像那个玉佩挂件一样。从最开始的猛烈跳动,然后半身被人一抓,摇摆的弧度猛地化成一条直线,最后彻底地死了心。
骗人。
沈祁昨天晚上已经看见了他落在卡座上的Foundation Menswear。这条领带,本来就应该是时楚生送给他,并且亲手为他戴上的。
哥哥为什么不给他?
三,二,一。路口跳动的数字猛然一变,时楚生踩了下油门,外面的景物就像瞬间被投掷进了汹涌的河流,开始快速地流动。
沈祁靠在后座,盯着前面人那段白皙的脖颈看,上面的痕迹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今天出门出得急,长长的头发只是随意挽了一下,还有半截头发落在半空中。
目光一转,透过后视镜,他能清清楚楚看到自己眉头紧皱,几乎是阴暗得要滴出水。沈祁迅速起身神经质般往旁边坐了坐,直到那张后视镜里再也看不到自己的那张脸。
祁娟的尖叫犹如一场台风过境,之后只在他心里留下了一片垃圾满天的废墟。他没有精力去想时楚生为什么隐瞒他的礼物的事情,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话多的青年为什么变得突然寡言少语了起来。
直到回到酒吧,沈祁回房前还往吧台那里看了一眼。没有栀子花。
他便放下了心,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把门一锁,接着整个人慢慢来到床前坐下。
此刻正是中午,刺眼的阳光从窗外射了进来,亮到简直让人睁不开眼。沈祁没有管,他坐在向阳处,眼睛只是微眯着,直到眼睛酸痛分泌出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