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位圣女……当时清查光明券一案的时候我见过她一次，她的话不多，似乎……不太想暴露自己。”

亚瑟点头：“这就对了。安东尼是圣骑士团出身，最后却进入教廷成了红衣司教，在所有人眼中他都是教皇安插在王室的一枚棋子，也是为数不多能直接听命于教皇的人；至于那位圣女，从头到尾好像都只是教廷的一个象征，不管去外省巡视也好，参加圣火大殿也好，她很少有开口说话的时候。表面上看，这两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有什么关联，但是他们其实是同胞兄妹。”

齐绍皱眉：“兄妹？”

亚瑟点头：“不错，并且他们的父亲，就是我们这位受人敬仰的教皇西奥多三世阁下。”

齐绍眉心蹙紧了，沉默了几秒之后开口：“你是说……他们是教皇的私生子？”

亚瑟打了个响指：“安东尼的身份在翡冷翠不是什么秘密。我记得那个时候……应该是我10岁的时候，伊利斯教廷爆发了成立以来最大的一次丑闻，有人直接在日冕月的第一天，所有人在广场上迎接圣火的时候，当众揭发教皇西奥多三世与一名女子有私情，并且已经有了一个儿子。

“当时那样的情形，相当于是在所有人面前打了教皇一个响亮的耳光，揭发的人事先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把所有证据摆出来，甚至给出了那个女人和孩子现在的住址，就在广场上当众自杀了。

“王室当然不可能对这样的事袖手旁观，虽然这严格来讲属于教廷的内务，但影响已经造成了，领主当时就带着在场的人去了那个地址，教皇当然也跟着一起去了。

“到了地方之后，那个女人在开门第一眼看到面前的所有人之后，很快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我父亲当时也在场，我记得他提起来的时候对那女人的胆识还颇有赞赏。他说那女人非常镇定，没有解释，没有辩护，没有哭闹，第一件事是让旁边的小男孩回房间，第二件事就是直接在所有人面前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说自己自从归信教廷之后，在无数次祝祷中见到教皇，对教皇暗生倾慕，想办法有了他的孩子，罪孽都是他一个人的，与教皇没有丝毫关系。”

喀黛在旁边发出了一声明显的嗤笑。

亚瑟接着道：“她的真实想法我们不得而知，但是至少在当时，这是唯一能保全他们母子的做法。教皇当然也就这么顺着她的话说了一番模棱两可的忏悔，什么罪孽之类的，最后说自己会到瓦岗省的石殿思过，洗清自己犯下的罪。那个局面下，领主就算是想严惩也没有先机了，只能依照教廷的律令，将‘引诱’教皇的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逐出翡冷翠，这件事就算不了了之。”

“那个孩子就是安东尼？”齐绍开口。

亚瑟点头：“是。那个时候他大概也就7、8岁，所有人都没有怎么把他放在心上，直到他神不知鬼不觉地重新回到翡冷翠。”

“我记得……他原先应该是骑士团的人吧？”

“是。骑士团这个编制，其实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是跨越阶级的。首席圣骑士当然只能从贵族中选拔，但是下面的普通骑士其实对所有人都打开了通道，只要能通过考核，就能加入。安东尼就是用这个办法加入骑士团的，从最底层的骑士做起。

“当时利奥刚接掌圣骑士团的时候他还没露出什么马脚，后来我们的人发现他在暗中接触佩森，也就是教皇身边真正的心腹，利奥开始对他有所警觉，派了暗桩盯梢。后来在老领主到夏宫巡视的时候，无意中见到他，马上就想到了当年的那个孩子，他把这件事告诉利奥之后，利奥就派人去查了他的底细，但是还不等利奥的线人回来，安东尼就主动来找他摊牌了。

“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有了退路，起码在教廷那边已经得到了教皇的认可，他告诉利奥进入骑士团只是他能重新回到翡冷翠的一个手段，下一步他会回到教廷，告知利奥也算是他作为骑士最后一次谨守骑士的诫训。”

“那圣女呢？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亚瑟冷笑了一声：“怪只怪安东尼自己沉不住气。主动去找阿丝特弥亚的时候被我们跟踪的人发现了。

“当年他母亲被逐出翡冷翠的时候其实已经快临盆了，孩子生下来之后她没有带走，而是想办法送进了圣殿。百花圣殿早些年专门设立了一个收留孤儿的机构，那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婴自然不会引起什么怀疑。但是她一定留了话给教皇，因为从我们能查到的记录来看，这个女婴一直由圣殿中高阶位的女性司教看顾。她13岁那年的日冕月，教皇直接宣布她身上带有神谕，将成为新一任的圣女。”

“私生女……她跟利奥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说她轻易不会给利奥下毒？”齐绍看向亚瑟。

亚瑟的眼神的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起来：“既然是有高阶司教看顾，又在那么小的时候就成了圣女，那么她免不了有很多跟王室打交道的机会，单就我印象中来看，那几年就见过她三四次。老领主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有一年把她接到霍亨索伦宫住了大半年，说是王子殿下年幼，听不懂司教老师讲解的伊利斯教义，圣女与王子殿下年龄相当，又带了神谕，说不定能给王子殿下一些启发。”

齐绍：“……”

“虽然时间不算长，但小孩子嘛，那个时候谁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就当做玩伴了。我记得利奥跟她还算是谈得来，在我们面前她也不太像在普通平民面前那么冷冰冰不近人情。”

齐绍：“……所以，按照你的说法，他们从小就认识，交情还不浅，但是你又凭什么能认定过了这么多年她不会变？毕竟她是安东尼的妹妹。”

“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喜欢利奥。”

齐绍：“……”

亚瑟看他脸上那一瞬间精彩的神情变化，突然觉得好像发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东西：“利奥对她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是就眼下这件事来说，不管教廷那边是什么态度，起码圣女一方对这个联姻一定是乐见其成的。”

“……她知不知道这只是一次利用？”齐绍被噎了几秒之后开口。

亚瑟耸肩：“知不知道的都不重要了，毕竟这么几年在圣殿，她也明白王室和教廷之间针锋相对的局势，无非是各人的选择而已。”

齐绍看了旁边的喀黛一眼，语气中带上了些不可思议：“难道就没人觉得利奥这一步走得太过冒险了？就算那位圣女像你说的，对利奥还是有情分在，但她的立场毕竟是代表教廷的，你们就不担心她日后成为教廷安插在利奥身边的一把刀？”

喀黛轻轻叹了口气：“你以为这些我们都没有跟殿下说过吗？不仅是我和亚瑟，包括拉乌尔大人，都不赞成这件事，毕竟目前局势还没有到非得联姻的地步。但是殿下铁了心不听任何人劝。哪怕拉乌尔大人都被他顶了回来。”

亚瑟在旁边帮腔：“你是没看到拉乌尔当时的表情，都快被利奥气晕过去了。”

齐绍：“……”

他有些烦躁地站起身，走了几步还是觉得气闷，干脆扯开了衬衫的几个扣子。

他身后，喀黛目光再次落向亚瑟，对着齐绍的背影微微抬了抬下巴。

亚瑟脸上神情虽然一言难尽，但还是点了点头。

喀黛的脸色沉了下去。

“你们有没有想过从其他人身上入手，比如安东尼？”齐绍踱了几步之后猛然转身开口。

亚瑟一愣：“安东尼？”

齐绍点头：“不错，安东尼。按照时间线和他回来的时机，我猜他母亲应该已经去世了，不管他母亲对他是什么样的说辞，被人赶出自己的家是无可改变的事实，我不认为他回到翡冷翠是为了安安心心当教皇的心腹。”

亚瑟的面容严肃起来：“你是说，从他入手，打破目前僵持的局面？”

齐绍眼神里带了些迫切：“可以试试他的态度，总比让利奥稀里糊涂就订了婚的好。”

第6章

齐绍话音落下的时候，房间里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

亚瑟刚要开口，喀黛已经转过身面朝他的方向，语气中带了几分不客气：“亚瑟告诉了我你的真实身份，但是我们直到现在还不清楚你和亚历山德罗殿下究竟是什么关系，晟国为什么又会在这个时候对我们抛出橄榄枝。我们确实需要盟友，但是在合作之前也得搞清楚对方的底细。”

齐绍没有马上回答，却也没有露出被冒犯的神情。有那么片刻工夫，他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怔忪，仿佛想到了什么遥远的往事。

“我和利奥是什么关系……这也是我到这里来想要得到的一个答案。”几秒之后，他低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