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1 / 1)

正月二十六,郦景宫。

昨夜从半夜就开始落雪,眼见着快到天亮了,雪不但不见停,反而越发大起来。原本朱红的宫墙被厚重的雪色覆盖,仿佛天地也想洗净前一天激斗留下的血迹。

齐渊从外面大步走进来,在外殿抖落了斗篷上的薄雪,随手递给一旁的宫女,大步朝内殿走去。

齐绍听见动静,率先迎了出来:“三哥。”

齐渊略一点头:“父皇怎么样了?”

齐绍摇头,面上露出了几分忧色:“还是不见大好。利奥那边已经用了能用的药,说是如果过了今晚还是没醒,那就……可能得准备丧仪了。”

齐渊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三哥在太子那边可有什么发现?他有没有说是什么毒?”齐绍声音放低了几分。

齐渊摇头:“不管用什么办法,他还是一句话都不说,不吃不喝。”

齐绍皱眉:“他这是打算在父皇醒过来之前把自己饿死?”

齐渊冷笑了一声,语气阴鸷:“放心吧,我不会让他这么简单如愿的。至今还让他在东宫,只因为他当时还存了一丝为人子的善念,把父皇送到了母妃这边,让母妃有机会保住父皇的性命。现在对他而言,死才是最简单最痛快的选择。”

眼看着拐过前面的转角便是内殿,齐绍停下脚步,轻轻拽了齐渊的衣袖一把。

齐渊察觉到他的迟疑,有些疑惑地回头:“怎么了?”

齐绍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三哥……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翡冷翠的消息?”

他的语气有些艰涩。

齐渊一瞬间就明白了他口中的“他”的谁,脸色变得复杂起来。他没有马上回答,沉默了几秒之后转而问道:“这边事了之后,那位殿下想必很快就会回法勒利了,你是怎么打算的?”

齐绍一怔,下意识动了动嘴唇,却是什么都没说。

在齐渊的目光下,他慢慢垂下眼睛,身侧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

“阿绍”齐渊开口,一只手落上他的肩膀:“不管父皇这边如何,眼下我们努力了那么久的事情终于要有结果了,我一定要坐上那个位置,但是这前面还有多少困难险阻,不用我说你也明白。首先要彻底清除太子在朝堂的势力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虽然我有其他能为我所用的大臣,但是能真正让我全心信任的人,只有你一个。”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恳求,顿了几秒之后,低声开口:“你是我唯一的弟弟。”

齐绍唇角绷紧了。

半晌的沉默之后,他哑声开口:“三哥放心。”

齐渊握住他肩膀的手不易察觉地放松了几分:“我知道这次瞒着他……你心里觉得愧疚,这件事我确实于理有亏,等过了今晚,父皇那边能有一个定论了,我亲自带他去见那位使者。之后……我会尽力给他补偿。”

齐绍没有说话,只抿唇点了点头。

两人进入内殿之后,只见谨姑姑和娴妃在怀明帝榻前照顾着,齐渊率先走上前行了一礼:“母妃,父皇情况如何了?”

因为多日的劳累担忧,娴妃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疲色,不过眼神中的忧虑比之前倒是少了一些:“虽然不能对症,但是那位王子殿下的药确实起了几分作用,你父皇的脉象基本已经稳了,只等着看看今晚能不能醒过来。”

齐绍闻言四顾了一圈,轻轻“咦”了一声:“怎么不见那位殿下?”

娴妃朝另一边努了努下巴:“他和他那个侍卫说是去花园转转,你们进来的时候没碰见他们?”

齐绍摇头,紧接着心里微妙地沉了沉,马上就转身:“我出去看看。”

齐渊和娴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从内殿往右转有一条通往郦景宫花园的甬道,齐绍站在甬道入口处停留了片刻,努力忽视掉心头那股不太妙的预感,扭头朝甬道另一侧走出去。

尽头的门扉半掩着,冷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子从门缝里卷进来,寒气隐约有些刺骨了。

齐绍手扶在门框一侧,停留了片刻,微微用力把门推开了。

外间雪花纷扬,院子里的花草灌木已经被罩上了一层厚厚的霜色,在他前面十来步的地方,孑然立着一个人影。

亚历山德罗没有披外袍,就穿了一件银缎夹袄长袍,淡金色的头发依旧编成一条小辫从背后垂下来,肩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齐绍心下揪了揪,大步走过去,抬手轻轻把他肩膀上的落雪拍落,开口:“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淋雪?不冷吗?”

亚历山德罗好像没反应过来,隔了几秒才转头看向他。

他的脸色苍白,嘴唇上的血色也几乎褪尽了,头微微歪向一侧,像是有些疑惑齐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半晌,他唇角勾起一个有些模糊的笑:“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齐绍心里一紧,原本落在他肩头的手落下去,避开了他的眼神,没有吭声。

他能感觉到亚历山德罗的视线一直追着自己,好像只过了几秒,又好像过了漫长的数个年岁,这人才把目光移开,缓缓开口:“看起来……你已经做了你的选择。”

齐绍有点艰难地开口:“你都……听见了。”

亚历山德罗原本想耸耸肩,然而似乎是在风雪里站的时间久了,整个身子都有些僵住,看起来像是姿势怪异地挣扎了一下:“准确来说,是夏丹听见的,他当时正准备回去帮我拿一件长袍。不过你们似乎也没想着要刻意避开其他人。”

齐绍沉默。

亚历山德罗极短促地笑了一声:“放心吧,夏丹不会出去到处说的。更何况眼下太子被你们控制,整个宫廷应该已经全部是你们的人了吧。也许我应该提前说一声恭喜。”

齐绍第一次觉得迎面的冷风这么刺骨,他动了动嘴唇,最终也只低声说出来三个字:“对不起。”

亚历山德罗没有看他,仿佛有些出神地盯着面前自己呼出的热气,慢慢道:“所以,你要跟我道歉的事是什么?”

齐绍觉得自己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咽下喉咙里的那块石头:“翡冷翠那边之前传来消息,你父亲……去世了。”

纵然有心理准备,亚历山德罗脚下还是晃了晃:“什么时候?”

“我们收到消息的时候大概是五天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