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宁府港口发生了第二次爆炸之后，先前一直借着海雾隐藏在港口附近的瀛洲船只对港口发动了突袭。当时在港口的总督府兵士已经死伤过半，由齐绍率领邺京带来的十数名亲兵，整合了幸存的还有战斗力的百来名府兵仓促迎敌，因为人数和武器装备上的差距，这些海寇很快就占领了整个港口地区。齐绍带着手下且战且退，最后守住了升平坊之后的一个街区，双方形成了对峙之势。那群瀛洲的海寇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急着继续进攻，在第一轮正面交锋、折损了十来个人之后，迅速退回了港口的船上。

因为总督意外身亡，齐绍便顺理成章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

他先是让所有兵士就近收集烧焦的残木，削尖了一头之后搭成路障，临时编了一支队伍在升平方之后巡守，同时让自己带着两名总督府的副使前往后面的街区，安抚百姓的同时征召成年男子编入临时的防卫队，最后让褚颉带了此次出使怀明帝御赐的印鉴前往最近的上元府求援。

经过了最初的那一阵混乱，眼下这一片区域的秩序已经重新建立起来。

齐绍在城门口征召了大约两百名成年男性，在简单的登记之后，他把其中的五十名编入了牌坊之后的第一道防御线，五十名和受了轻伤的府兵一起编成六人一组的巡逻队，以升平坊为中心，朝着海港方向巡视，以防那些海寇再次引爆附近的黑火。

眼看着有人出来主持大局，外城的百姓也没有像一开始那样纷纷慌不择路地外逃，相反，早先跑出去的人还有一些折返回来，自发组成了防卫 队，在外城一带巡视。

这两天以来，海寇又发动了几次小规模的袭击，但更像是试探这支新组建的防卫队伍。见在这边一时半会讨不得什么好处，马上就撤回了海船上。

只除了一点：一直没有找到亚历山德罗。

夏丹也一直没有消息，亚瑟和他带来的几名骑士加入了路障之后的巡卫队，目的就是为了能尽可能近地关注港口那边的情况，如果夏丹带着亚历山德罗出来，能第一时间接应。

夜色逐渐在海边铺陈开来，还没有完全散去的海雾接着夜色的遮掩继续朝岸上蔓延，寒风裹挟着灰色的雾气在街道上席卷，一时间除了火盆燃烧的噼啪声，什么动静都没有。

遣退了那三名士兵之后，齐绍一时也没去休息，就那么站在这间破烂的棚屋门口，出神一般盯着面前空寂的街道和不远处的巡逻兵。

亚历山德罗生死未卜，去上元府求援的褚颉还是没有消息，邺京远在千里之外，距离第一次爆炸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4天，而那边甚至连一封加急的传信的都没有，想也知道这背后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说不定怀明帝到现在还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

那么齐渊呢？母妃呢？

齐绍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孤立无援过。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从他身后传过来。

回头间，只见亚瑟带着两名士兵从旁边的另一间屋子走了出来。

亚历山德罗此行除了夏丹，带了以亚瑟为首的8名骑士。过了阳羡关之后，他们都卸下了原本沉重的铠甲，换成了在大晟的法勒利人通常穿的那种窄袖长衣，佩剑直接挂在腰侧，也不显得特别突兀。

之前在上元府分开之后，再见面时亚历山德罗已经失踪了，齐绍原本已经做好了与这8名骑士各自为战，甚至他们直接离开的准备，不想在整编了人员之后，亚瑟主动站出来承担了统领整条防御线的职责。

眼下大概是到了休息换岗的时间，他看见齐绍一个人站在这边，脚步迟疑了一秒，回头对那两名士兵指了指前面牌坊的方向，自己则朝齐绍这边走过来。

“您没有去休息？”他的大晟官话发音还是有些生涩，但是日常的交流基本没什么问题。

齐绍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他身上同样被血污染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外袍，真心实意地开口：“这一次要多谢你们，否则只凭我从邺京带过来的那些皇宫侍卫，恐怕会很艰难。”

亚瑟看着他有些若有所思：“您以为殿下失踪了，我们会去找他，或者干脆离开这里？”

齐绍摇了摇头：“我不确定。毕竟你们此行的职责是护卫利奥的安全，谁也没想到那些瀛洲海寇会突然入侵，按照当时的情形，你们要是把搜寻 利奥的下落放在首位，那自然也是能理解的。”

亚瑟没有马上回答，看过来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玩味：“利奥……看来你们之间的误会已经解开了。”

齐绍眼神闪了闪，看过去：“什么意思？”

亚瑟耸了耸肩：“我们都知道利奥是他的昵称，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这么叫他的。就连拉乌尔执政官殿下，也只会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偶尔这么叫。”

齐绍沉默。

亚瑟歪头看了他一眼：“您很担心他？”

齐绍的声音有些生硬：“你们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亚瑟微微笑了笑：“不是不担心，而是……怎么说呢，翡冷翠的王室也许不像你们想的那么风平浪静。我们的领主陛下确实只有利奥一个儿子，按法律来说他也是第一顺位的王位继承人，可这一切都建立在腓立比家族掌权的基础上。利奥没有对我说过您的事，我也不太清楚您半年前来到翡冷翠的来龙去脉，只不过我猜你跟利奥应该不是那么简单的对外宣称的那种关系。您应该也见识过教廷的手段了吧？”

齐绍默然点头。

“所以这并不是利奥遇到的最危险的情况，更何况夏丹至今也没有消息，我猜他们两人说不定已经汇合了，只不过出于某种原因，暂时还不能回来。您不必太过担心。”

齐绍的目光重新落向远处灰蒙蒙的天际。在夜色和海雾的遮掩下，几乎看不清港口那边究竟停靠了多少瀛洲海寇的船只。

“按照目前他们的攻击规律来看，只怕还留了后手。先前爆炸的那些黑火应该是他们借着那几艘商船的掩护运过来的，我们不清楚他们的人数，就连火力也是估测的。后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到……如果我把这里的临时指挥权交给你，你能撑住多久？”齐绍看向亚瑟，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目光几乎犀利如电。

亚瑟怔了怔：“您的意思是……”

“我得潜入港口那边查探一趟。”齐绍的声音干脆利落。

“可是……”亚瑟眉心微微蹙起来：“您不觉得这样太冒险了吗？”

齐绍摇头：“先前去查探的兵士都没有带回什么有价值的消息，这或许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这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利奥那边……不亲自去确认，我始终没办法放心。就像你刚才说的，也许他和夏丹遇到了什么意外情况，也在等后援呢？”

亚瑟没有再多问，目光从前面百米处的防御线上扫过，思索了几秒，开口：“如果他们只是维持目前的攻势，那么我带着这些士兵可以守住一到两天，毕竟城里的补给线没有断。但是您知道您和我身份的差别，如果您长时间不露面，主帅失踪的消息传出去，不仅是这里的这些士兵，只怕背后的整个海宁府都会瞬间溃败。”

齐绍点头：“我明白。按照我的打算，我今晚会带两名士兵下海查探，刚好有夜色和海雾的遮掩。如果一切顺利，我会在天亮之前回来，如果有变故，我会尽量赶在明天之内回来。大概几个小时的时间差，这里就交给你了。”

他面容凝肃，看向亚瑟的目光似乎包含了千钧的重量。

亚瑟肩背不由自主挺直了一些，他静默了两秒才开口：“您放心，我以我的名誉起誓，只要我还有呼吸，就会尽最大努力守住这里，直到您回来。”

第23章

夜色浓了。

海宁府并不算是晟国东部沿海地带最大的港口，只因为临近上元府，商船在港口靠岸后，卸载货物顺着驿道进入内陆，最后抵达邺京的路途是最短的，所以成为了整个晟国东部沿海地区的一个核心转运枢纽。

但是也同样因为这个原因，从怀明帝的曾祖父开始，皇帝都格外忌惮这个出入口，不仅严格限制与瀛洲的海上贸易量，更是派了重兵把守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