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黎明的第一线天光从一侧的窗户照进来的时候,床上传来了一阵压抑的呻吟。
褚颉被吓了一跳,一个激灵从椅子里坐直,差点踢翻了窗边的水盆。这一阵哐当作响的动静把靠在沙发上小憩的亚历山德罗惊醒了。
他直接坐起来,顾不得拉扯身上皱巴巴的衬衫,直接长腿一跨,走到苏长召床边,一只手撑在床沿,低头朝床上的人看过去。
苏长召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是总算不像昨晚那样看起来透着一股死气,眼睛下面的黑眼圈也淡了一些。
此刻他的眼睛已经挣开了,嘴唇有些干裂,唇角微微蠕动着好像在说什么。
亚历山德罗松了一口气,直接俯身下去,声音轻缓:“终于醒了,你要什么?”
褚颉:“……”
他原本坐在苏长召床头一侧,被亚历山德罗这个动作挤得差点要从椅子上摔下去。
仅仅是动动唇角似乎已经耗了他很大的力气,苏长召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被粗砂纸磨过:“……水……”
亚历山德罗猛地直起身,回头摇响了身后矮几上的铜铃。
清脆的铃铛撞击声回荡在屋子里,似乎透过掩了一条缝的窗户飘散出去,应和着外面逐渐铺洒开来的晨光。同时屋子里原本已经快要熄灭的炉火好像被这响声吓了一跳,火焰倏地往上蹿了几厘米。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紧接着房间门被人推开,夏丹和一个侍女站在门口。
“去打一壶热水过来,再拿一块干净的手帕。”亚历山德罗对那名侍女道。
夏丹从他脸上神情判断,苏长召大概是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探询地看了亚历山德罗一眼,见他没有什么别的吩咐,便也跟着退了出去。
等那名侍女拿着水壶和手帕回来的时候,亚历山德罗已经把褚颉从那张椅子上彻底挤开了。
接过水壶之后,他倒了些水在那块干净的手帕上,动作很小心地沾湿了苏长召的嘴唇。
苏长召其实已经醒了,如果说几分钟前要水的时候他的意识还带着些模糊,那么现在是醒得彻彻底底,也慢慢想起来了这一晚上发生的事。之所以还闭着眼睛,一方面是身上的伤确实痛,他不想外露太多情绪,一方面纯粹是因为不习惯亚历山德罗靠自己那么近。
一直到嘴唇慢慢习惯了温热的湿润,感觉到亚历山德罗的气息离远了些,他才睁开眼睛。
褚颉再也忍不住,从旁边伸出一个脑袋:“公子,您感觉怎么样了?”
苏长召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你回来了?我好多了。你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褚颉只觉得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鼻腔微微有些发酸:“我很好,没遇到什么危险。只是我才离开两天,公子怎么就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苏长召努力偏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动作又扯动到伤口,极轻地吸了一口气,开口安抚道:“只是一时不小心,现在已经没事了。”
他接着转向一旁的亚历山德罗:“我记得是夏丹把我带回来的,昨晚我虽然意识有些不太清楚,但还是记得一些事情,我听见您让他们找医生……您救了我的命,我……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您。”
亚历山德罗早在褚颉开口说话的时候就往旁边退开了几步,此刻听见苏长召的话,脸色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有些淡:“不用谢我,我们本来就是合作关系,夏丹把你带回来本来就是分内的事。至于说到救你的性命,那就更不应该谢我了,我的医生做的很有限,你能活过来,全靠你的小侍卫,他给你喂了药。”
褚颉看向苏长召的肩膀,带着些劫后余生的庆幸开口:“还好我一直带着石将军的药,不然……”
说到一半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及时止住话音,掩饰般咳了一声:“公子可还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苏长召摇了摇头。
“咳,那什么,我突然觉得有点饿了,我去楼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褚颉说着往后退开一步。
亚历山德罗瞥了他一眼:“下楼右转,一楼有一间大餐室,想吃什么告诉那里的厨子就行了。”
褚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他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冷,行了一礼之后忙不迭地离开了。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苏长召明显觉得气氛好像比先前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亚历山德罗率先开口。
苏长召习惯性地笑了笑:“好多了,多谢殿下关心。”
亚历山德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刺眼。他拉开床头一侧的那把椅子,往后退了一小段,坐上去,整个人往后靠在靠垫里,两只手搭在膝盖上:“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的……交易吧?”
苏长召眉毛动了动,猜他是要来算账了,视线放低了一些:“是我太自信了,不应该就那么擅自闯到圣殿里,希望没给殿下添什么麻烦。”
亚历山德罗眸色沉了沉,过了几秒才开口:“在圣殿里对你动手的人是安东尼吧?是我不小心,明明知道你是被沙盗抓回来的,还让你就那么暴露在安东尼眼皮子底下。就算他不清楚你我真正的关系,想必也担心你会把他的身份泄露出去。”
“您知道……”苏长召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变成了然:当然,亚历山德罗当然应该知道沙盗首领的真正身份,否则也不会直接查到那笔钱了。
他凝眸思索了几秒,开口:“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安东尼应该不知道他已经暴露了。他在圣殿里跟我动手的时候,看起来像是在担心我把他的身份告诉您。眼下……也许稳妥一点的方法是伪造一具我的尸体,如果他们知道我活着回到了夏宫,很可能会影响您下一步的计划。”
亚历山德罗没有说话。
苏长召以为他在考虑下一步的对策,也跟着沉默下去。
半晌,亚历山德罗有些突兀地开口:“你去圣殿是为了找‘银砂’的解药吧?”
苏长召一怔。
亚历山德罗没有等他回答,而是直接看过来:“我不知道是不是在我们的交易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产生了一些误会,或者说疑虑,导致你在什么线索都没有的情况下,不惜冒险进圣殿去瞎转悠。你认为他们会把‘银砂’的解药别在执事的裤腰带上?藏在他们的长袍底下?”
苏长召听出了这人声音中隐含的怒气,以为确实是因为自己的莽撞坏了对方的事,老老实实开口道歉:“抱歉,亚历山德罗殿下,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也相信在交易结束之后您会按照约定给我解药。只是……当时觉得既然有点时间,那么不妨到圣殿去看看,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如果破坏了您的计划,我愿意尽最大努力补偿。”
“原来你还记得我们有个交易。”亚历山德罗呛回去。
苏长召:“……”
他听出来面前的人眼下正在气头上,决定不再反驳,等他这阵子脾气过去再说。
又是一阵难捱的沉默。
就在苏长召打算说点什么缓解气氛的时候,亚历山德罗有些突兀地开口:“我可以相信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