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召眸色暗了暗,弯腰钻进了车厢。
亚历山德罗随着后面的夏丹抬了抬下巴:“货栈那边缓一缓,先回黑猫巷。”
这原本是一辆单人马车,亚历山德罗也坐进来之后,空间骤然变得逼仄起来。
随着马车粼粼前行,车厢里的气氛一直被一层微妙的沉默笼罩。
黑猫巷离翠羽码头不远,更靠近下城区。马车一直在纵横交错的小巷里穿行,走了大概十来分钟之后停了下来。
车厢门被拉开的时候,亚历山德罗懒洋洋地伸了伸腿,对旁边的人开口:“走吧。”
这条巷道很窄,堪堪容得下一辆单驾马车通行。两侧是颜色暗沉发黑的石砌墙壁,在马车门右手边,有一扇颜色快要融进墙壁里的木门,不仔细看的话很容易错过。
夏丹走过去在门板上敲了三下,过了几秒,门板被人从里面拉开了,露出一个颤巍巍的佝偻人影。
亚历山德罗率先走了进去,苏长召紧跟在他身后。
门背后是一条低矮的通道,两人都必须弯腰低头才能避开天花板。空气里充斥着一股混杂了煤烟味的药味,昏暗的光线似乎笼了一层雾气。
他们往前走了大概十来米,面前的空间陡然开阔起来。
这是一间会客室一样的房间,地上铺了一层灰色的地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深月久,已经生出了一块一块的霉斑。虽然是白天,但是窗帘依旧拉得严严实实,桌上点了一个三枝烛台。模糊的光影下,依稀可以看到右手边靠墙的位置放了一个落地木架,上面杂乱地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盒子和瓶瓶罐罐,中间是一张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桌子,上面零散地放着些羊皮纸和羽毛笔,后面是一把木头高背椅。
先前开门的那个人影鬼魅一般站在桌子一侧,苏长召能察觉到一道视线紧紧地黏在自己身上。
亚历山德罗走过去几步,低声对那人说了几句什么。
烛火极轻微地晃动了片刻,紧接着,桌子一侧站着的人影变成了一个身材苗条纤细的女子,她又看了苏长召一眼,接着转身出去了。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苏长召和亚历山德罗两个人。
年轻的殿下漫不经心地翻了翻桌上的羊皮纸卷,开口:“你应该不是普通的奴隶吧,我猜?”
苏长召低头笑了笑:“确实不是。我来自晟国,在商路上遇到了劫匪,被俘虏之后接着被卖到了翡冷翠。”
亚历山德罗转头看向他,把人仔细打量了一圈,眼睛微微眯起来:“……晟国,原来是你们。俘虏之后被贩卖……我有一个问题很好奇”
他说着往前走了一步:“你们真的是被‘俘虏’的吗?”
苏长召面色不变,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他也跟着往前逼近了一步,低头看向面前的人:“您这是想让我交底?只不过我认为我已经展示了我的诚意,您是不是也该让我看到您的诚意,利奥殿下?”
说着,他扬起左手晃了晃,指尖夹着先前褚颉带回来的那个羊皮纸小包。
烛影晃动,从他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亚历山德罗的脖颈,没扣严实的衣领下,靠近锁骨的地方,半个椭圆形的痕迹若隐若现。
亚历山德罗似乎对他突然表现出来的侵略性不太适应,微微皱眉往后退了半步:“你的条件应该不仅是让我帮你赎身吧?”
苏长召摇了摇头:“不着急谈这个。您不妨先看看我手里的东西。这是我的手下在一个货栈里发现的。如果我的推断没错,那个货栈的所有人正是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与您谈生意的那位贵族。”
第14章
亚历山德罗伸手接过来,打开看清里面东西的刹那,他的瞳孔骤然缩紧了。
虽然只有一秒,但是苏长召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亚历山德罗抬手敲了敲桌上的一个铜铃。
那声清脆的“叮”声还没落下,后面的房门就打开了,夏丹站在那里。
“那边约定的交货时间是什么时候?”亚历山德罗开口。
夏丹伸手比了个三的手势。
亚历山德罗冷冷地笑了一声,把那个纸包放到桌面上,半偏过头:“验货的时候小心些,告诉喀黛,对方带了‘银砂’。”
夏丹脸色变了,眼神猛然变得暗沉下去,在原地顿了几秒,垂首行了一礼,转身退了出去。
亚历山德罗转头看向苏长召:“开诚布公吧,说说你的条件。”
苏长召指了指桌上那个小包:“我想知道这种毒药的来历,另外我还要解药。”
亚历山德罗没有马上回答,他盯着苏长召看了几秒,倏然笑起来:“原来如此。你这一路费尽心思混进翡冷翠,就是为了它?亲近的人中毒了?”
苏长召微微蹙眉,没有回答。
亚历山德罗好像也没期待他开口,往后绕到桌子后面的高背椅上坐下:“算上昨晚,你算是帮了我两次,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欠别人的,我可以告诉你这东西的来历,但是解药我没有。”
苏长召依旧没有说话。
亚历山德罗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柄折刀,弹出刀刃,放到烛火上,任由火焰跳动舔舐着刀刃,慢条斯理地开口:“这东西不是市面上流通的,配方虽然简单,但是提纯过程中需要掌握火候和比例,稍有不慎,高温汽化后蒸发的气体反倒会变成毒死自己的利器。民间很少见到,它是伊利斯教廷的杀手锏,也是翡冷翠王室皆知的公开的秘密。因为王室和教廷权力地位的不对等,并且王室没有确切的证据,所以就算教廷在王室眼皮子底下用这玩意毒死了人,王室也毫无办法。”
苏长召还是没说话,定定地看着对面的人。
亚历山德罗神态悠然,就这么大大方方迎着他的视线,刀刃的银光在他指间不住地闪烁。
“哪里能找到解药?”苏长召轻声开口。
亚历山德罗面上的神情带上了几分讥讽,他漫不经心道:“你可以去教廷碰碰运气。不过从昨晚到现在你都跟在我身边,再加上在赌场发生的事,大概留心的人都知道你跟我有关系了不管是什么样的关系。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不认为教廷会乖乖把解药给你。”
苏长召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眼神中的温度冷下去几分:“看起来我现在只有一个选择了。您想怎么合作?”
亚历山德罗看着他,不疾不徐地开口:“我为什么要跟你合作?毕竟我们现在已经两清了。”
苏长召看了他几秒,勾起唇角,两手撑上了面前的桌面:“这算是殿下的试探?确实,我现在明面上已经与您有脱不开的关系了,必然不可能再走常规渠道去找教廷,但是您就这么笃定之后用不到我?刚才如果我没会错意,您是在暗示我教廷与王室之间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我以为在这种时候,您需要的是一柄藏在暗处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