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叫你莫名其妙地要代入?
--谁叫你莫名其妙地对不熟的人保持信心?
--别人让你失望?好笑,谁叫你先要对别人抱有希望?
都说无欲则刚。如果一开始自己真的就能做到这一点,而没有贪心地想要借着霍家的实力去念书考大学想着要过一种出人头地的新生活的话,怎么也不会遭遇到这种事吧?
他一向是脚踏实地的人,可是乍然还魂到年轻俊美又有背景的骆云起身上还是感觉象中了彩票,于是他小船不可重载似的轻狂了、贪心了,志得意满......这样的人老天会看不过眼吧,于是给他一个教训......所以到了后来,与其说他憎恨那些曾伤害过他的人,倒不如说对自己的懊恼更加多一点。
可虽然是这样的想法,霍英治那种瞧不起任何人的优越感却还是令他愤怒了。虽然当时觉得正义站在自己这一方,可是那难得的血气之勇经过一夜的时间此刻早已消失无踪,留下的,只有些惴惴地不安和怕他打击报复的担心。
有时候他很讨厌自己这种黏黏乎乎的性子。爱不能强烈地去爱,恨不能痛快地去恨,难得不管不顾地发作一次,时间一过,却又有点后悔当时的冲动。
他顶多也就是有点独善其身的本事罢了,却总想着要兼善天下,巴不得和身边每一个人都和平地相处,即使这种和平只是一种粉饰太平的假相,感觉也要比横眉竖眼地同别人闹翻要强一点。
硬着头皮进到病房,本以为又会接触到霍英治那种冷冰冰的视线,不想一推门,一张雪白干净的空床却扑入眼来。
并不想表现出在意,但还是忍不住往那张床上飞快地瞄了一眼。
"别看了......"VV揪着被角一下一下无精打采地扯着,"一大早就出院了,听说要去乘飞机......"还坐着轮椅呢......大人物的忙碌日程啊。
"......哦!"意外之余,沈国栋顿时就有一种象什么枷锁忽然被取下般有种释放的轻松感。
霍英治的骤然离开让那种莫名的压力消失无踪,他又可以恢复到平常的生活了。这让他的心情猛然好转起来,连嘴角都忍不住向上翘起。
他立刻愉快地转变话题,甚至戏谑起VV:"VV哥,今天想点些什么菜?"
VV居然没什么劲,只顾着长吁短叹。"唉,真是的,怎么说出院就出院了呢......"他还什么都没套出来啊......
霍英治的出院令VV很有些索然无味。腰骨移位造成的后果可大可小,在花着别人的钱毫不心疼地做完了所有的身体检查之后,VV殿终于宣布他要出院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VV都养成一个用手扶着腰走路的习惯,孕妇一般。而沈国栋,也象伺候孕妇似的精心调理着他,每日好汤好水供应,养得VV皮光肉滑红光满面,夜间卫朝宣摸着他会得深情地说:"孩儿他娘如今越发富态起来了......"引得VV直翻白眼。
与这一对的无忧无虑比起来,沈国栋相对来说就有点儿惶惶。
最初时,霍英治的离开固然让他轻松,可静下来再想想,却又觉得很是不安。老话都说祸不单行,他不知道和霍英治的重遇以及他突然的离开会带来什么样不可预计的后果。霍英治出现了,那其他人呢?
何其轩还好,他最怕的是郎杰也会这样,突然一下钻出来站到他面前。而霍英治,他算是得罪他了吧,公然与他撕破脸皮,这人会因为自己对他发了脾气而怀恨在心,又想出什么方法来整他吗?
也许这样想被害意识太严重,也的确有点小人之心。可是,他真的是有点怕了。
虽然以前也曾孩子气地幻想过某一天和那些人相遇时自己已脱胎换骨,可以云淡风清地视他们为无物,可其实自己也知道那只不过是小人物自我满足地一种想象罢了。他仍然是个平头小老百姓,那些特权阶层仍然令他胆颤心惊。这三年的生活如此平静,他很怕对方动动小指头就又把他的生活给破坏了。
然而惴惴地过了一段时间,安稳无波的日子又让他慢慢放下心来。
那一场重逢仿佛只是生活中一个不大不小的插曲,象小石子投入水面,虽然也泛起了涟漪,但终于还是渐趋平静,仿佛过了就过了,也并没产生什么影响的样子。看样子是自己太多虑了。他自嘲地想。也是啊,到底是做大事业的人,哪来那么多好精神偏就盯着他不放。沈国栋你未免想得太多了。
这样想着,终于放了心,开始踏踏实实继续过他的小日子。平静的生活象水一般,逝者滔滔,一晃眼,便到了年尾。
这晚三个人坐着一起吃饭,边吃边聊。也不知是怎么说到的,就扯到换身份证这事儿上去了。
这事儿对VV和卫朝宣来说都不算什么难事儿。VV十四岁就出来混,干的又是这么一份来钱快的工作,手上很攒了些钱,所以早早地就在厦门买了间二手房,户口也迁到这边来了。而卫朝宣,一早也把照片光盘寄回老家,着家人帮他换代的事。惟独沈国栋,两人都停下来看着他,问说:"小栋你准备怎么办呢?"
沈国栋眼波在两人脸上一转,扒了口饭。
他考虑这个问题也考虑很久了。
他不可能用假证用一辈子。他还想考一个文凭,以后结婚生子买房,这些都需要有一个真实的身份。而换身份证,不可避免地要用到户口,他的--不,是骆云起的户口,很大可能是在霍家。那么,他又得和霍英治打交道了,并且还不得不主动找上门去。
这让他觉得很丧气。
"其实吧,我觉得那姓霍的看上去还是很讲理的,虽然确实有点不好接近......"VV这么嘟囔了一句。
架不住他的软磨硬泡,沈国栋后来也大概提了一下他和霍英治的关系。大意是说因父母再婚的关系曾经是一家人。他说得很含糊,但也足够让VV乘上想象的翅膀,幻想一个在新家庭里被穿了很多小鞋的男版灰姑娘。
卫朝宣想了想,感觉那位霍总很有些傲气,应该不至于没品到这种地步。"应该不至于在这么重大的问题上为难你吧?"
沈国栋闷闷地想:当然不会。
他只是觉得自己有点下不来台而已。上门求人矮三分,如果霍英治还记恨被他骂恶劣的事,会给他闲气受吧?
卫朝宣说:"小栋,你要明白一个道理。人如果不能忍受眼前一点委屈,日后必将有更大的委屈。"
沈国栋深以为然。
是啊。如果因不想受气而不去找霍英治,那他往后的人生就真的全毁了......
第 30 章
还是那句话。既然是躲不过的事,那迟不如早。趁着勇气未竭一鼓作气,沈国栋一咬牙,迅速把这事提上日程,免得往后一拖,又给自己留下了犹豫的时间。
没有办法买机票,他只能乘坐火车。火车轰隆隆一路向西,温度也渐渐降低,为了省钱而买的硬座,坐久了会感觉得到双脚僵得有点发木,只能不时地跺上几下。
霍英治所在的这个城市,如果是春夏天来此,会看到极好的风景。府南河如一条翡翠项链环绕全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一个城市用上‘锦'字,可见颜色是多么的繁多彩浓。可是这里的冬天不是这个样子的。
这里的冬天格外阴冷,天空是沉重的铅灰色,让人看了觉得好生压抑。沈国栋走出火车站时抬头望了一眼,联系到此行目的,也忍不住忧愁地叹了口气。
这天霍英治下班回家,车子刚驶近大门,就有保安小跑着迎上来敬礼,往车门前靠近了一步,笑说:"霍先生,您今天回得真早。......有访客呢,等了一下午了。"
霍英治眼中光芒微微一闪。偏头往那保安身后看去,果然看到沈国栋提了个包,从岗亭里出来有些迟疑地往这边望着--
一瞬间霍英治发现再看到这个人,自己心头竟然毫无反感。他向他微一点头,打开车门示意他上车。
沈国栋略微犹豫了一下。在大门口一味地客套推阻实在太难看了,所以片刻犹豫之后还是坐了上去,临上车前还向保安微笑了一下,点头道谢。
霍英治在旁边坐着不动声色,心头却暗暗地有点儿意外。他打量沈国栋两眼,心想这人现在的人缘儿竟然如此之好,真是平易近人,和广大群众打成一片啊。
司机将车子平缓地驶上山庄大道。沈国栋靠车门而坐,刻意与霍英治保持一个谨慎疏远的距离。他有点儿纳闷霍英治对他的突然到来居然毫无意外,也有点暗自庆幸对方没有当众让他下不来台。他听到他淡淡地在问:"什么时候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