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早上,妈妈提醒他们带雨伞,可尹白露起床晚了,早饭吃得飞快,出门忘了拿雨伞。

午后一场雷阵雨如约而至,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接着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不一会儿雨水哗啦啦倾泻而下,天地间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尹白露忧伤地望着窗外的大雨,这天她和池霜降又因为某件小事大吵了一架,所以她不好意思开口和他一起回家。

放学后同学陆陆续续被家长接走,尹白露一个人蹲在门口的大厅玩弹珠,想要等雨停再回去。

忽然一个人影走到她面前,她疑惑地慢慢抬头,先看到一双湿漉漉的胶皮鞋,然后是一把明亮的黄色雨伞,伞骨的尖端淅淅沥沥地滴下晶莹的水珠,最后雨伞被拿开她看见了池霜降,他冷着脸说:“走啊,愣着干什么?”

走到半路,池霜降想起来尹白露没带雨伞,于是折返回来找她。

她没有被丢下,尹白露有种着陆的踏实感,她垂下眼眸,缓缓勾起唇角,尽量不显得难为情,“那好吧。”

飘忽的茫茫的雨雾中,池霜降把雨伞遮在尹白露头顶,等回到家他大半个身子已被雨水淋湿。

那天尹白露觉得哥哥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但是他们还没来得及相亲相爱,家就散了。

有一天,全家人吃过晚饭,父母坐在沙发上很平静地宣布了他们要离婚的消息。

尹谷雨问他们:“爸爸妈妈要离婚了,以后不会在住在一起,你们想要和谁一起生活?”

“妈,你开玩笑吧?怎么可能呢?”尹白露脸色变得惨白,她勉强一笑。

尹谷雨轻轻地颤抖,眼泪慢慢地流了下来。池家禄紧紧低着头,沉默不语。

“啪!”池霜降一把扫翻桌上的果盘,红橘子在地板上滚来滚去。

“我谁都不要!”他气愤地吼叫着,认为自己同时遭到了父母的抛弃。

那晚尹白露和池霜降躺在一张床上,盯着天花板睡不着觉,心里怀着纷乱如麻的离愁。他们虽然是小孩子,但是心里清楚:对于大人的决定,孩子没有反抗的余地。

第二天早上,尹白露选择了妈妈,池霜降选择了爸爸。很久以后,尹白露问过他为什么选爸爸,池霜降说:“妈妈养两个孩子会很辛苦,如果我和爸在一起,他们说不定还会复合。”

搬家公司把她们的行李搬上车,尹谷雨打了出租车跟在后面。妈妈抱着尹白露,尹白露抱着大书包,书包鼓囊囊的里面塞满了爸爸和哥哥给她买的零食。

她看到后视镜中池霜降不停地挥手,出租车开动了,他跟在车后面跑,边跑边大声朝她喊:“不要吃得太多,会胖成小猪的!”

尹白露眼泪刷的掉下来,她将头趴在车窗上,扯着嗓门拼命地喊:“你才是猪!”

呼啸的风把童稚的声音吹得七零八落。

15.父母爱情

15.父母爱情

尹谷雨的第一任丈夫是池家禄。

尹谷雨和池家禄算得上青梅竹马,他们两家住在一个家属大院。因为大院里的人基本是同僚,所以邻里关系非常好,孩子们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

池霜降的爸爸是领导里官最大的,因此他也是孩子堆里的混世魔王。他整日斗鸡走狗,带领一帮孩子和另一帮孩子争夺游玩地盘,谁也管不住他。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后来池家禄遇到了命中的劫数尹谷雨。

小汽车开到大院楼下,一家三口从车上下来,周围人都好奇地打量他们,池家禄在二楼的阳台上提着水壶浇花,也朝下面瞧了一眼。

他们就像是时尚杂志上的模范家庭。男人西装革履,高大英俊;女人一袭红裙,窈窕多姿;女孩穿着雪白的连衣裙,苍白而瘦弱,美丽得像一朵掌心里快要消融的雪花。

院子中央有一棵一人合抱粗的香樟树,夏天里香樟枝繁叶茂,浅绿深绿的树叶层层叠叠,在燥热的空气里氤氲出一股草木的清新,尹谷雨微眯着眼睛感受煦暖阳光跳跃在脸上。

池家禄被一种自己无法理解的美丽震撼了,他像凝视一幅画一样凝视着她。尹谷雨察觉到他的目光,便仰起头冲着他微微一笑。四目相对,他感到自己已随她走入画中。

此后池家禄就无可救药地迷上了她,他向家属大院里所有的男生宣布她是属于自己的,并乐此不疲地通过拙劣的恶作剧吸引尹谷雨的注意力,但女生并不买账。

尹白露自小体弱多病,不能同龄孩子一样畅快玩耍,她便在文字的世界里自在遨游,养成了文静娴雅的气质,相比较幼稚的纨绔子弟,她更心仪成熟稳重的男人。所以尹白露对池家禄始终不假辞色,不肯给他一丝一毫的希望。

随着时间的流逝,家属大院的孩子慢慢长大,很多户人家从大院搬走,同时有许多新面孔挤入大院。

尹白露考取了一所名校的音乐学院学习小提琴,展开丰富多彩的大学新生活。池家禄不是读书的料被他父亲通过关系塞进机关单位,后来他辞去工作下海经商,开了一家贸易公司,凭借头脑灵光和人脉过硬混得风生水起。他们一个天南一个海北,生活很少再有交集。

因为在尹谷雨那里碰壁碰得太多,池家禄终于意冷心灰,转去别处寻求慰藉,他开始频繁更换女友,流传各种风流韵事。

尹谷雨与一位大她五岁的医生一见钟情,两人爱得死去活来,却遭到父母的强烈反对。迫于家庭的压力,她选择和医生分手,但不想这竟是厄运的开始。

后来,尹谷雨与一位学长走到了一起,拒绝了医生的复合请求。在两人婚期将近时,那位爱慕她的医生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死了她的未婚夫。然后医生被判死缓,尹白露则回到老家生活。

池霜降得知她的遭遇就立即去见了她一面,这一见叫他死灰复燃。池霜降不顾流言蜚语和家人反对,执意和尹白露结婚,六个月后双胞胎出生了。

他们的婚姻最初也是温馨甜蜜的。池霜降每天出门前一定要吻尹谷雨的脸颊,他回家的第一件事必然是去抱两个孩子。

尹白露至今都清楚地记得,父亲带着她和哥哥去看母亲演奏的场景。

舞台灯光的照射下母亲周身笼罩着淡淡的银光,她左手拿琴,右手持弓,琴弓与琴弦摩擦,那些美妙的音乐从舞台上缓缓流淌着,时而高亢激昂,像涨潮时的海水拍打着海岸;时而委婉低沉,像慈母呼唤着归家的游子;时而清脆薄亮,像徐徐的清风拂过竹林……

母亲全神贯注地演奏,赋予音符梦幻的的色彩;父亲如痴如醉侧耳倾听,身体跟着音乐的节奏起伏。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兄妹俩七岁时,池家禄的贸易公司破产了。

池家禄的父亲那时已经退居二线,再过两年就能安享晚年,偏在此时他被纪检监察部门“双规”,没过多久他就因贪污受贿被判处无期徒刑。

没了父亲权势的庇荫,池家禄的公司遭到竞争对手的暗算,为了救活公司他抵押了名下的资产向银行贷款,最终还是无力回天,他不得不将公司贱卖。可池家禄并不甘心接受失败,后来他急功近利盲目投资,结果非但没把投出去的钱收回来,他还欠了亲戚朋友几百万的债务。

尹白露对家里曾经富裕过有些依稀的印象。爸爸有五颜六色的轿车,妈妈有一屋子的小提琴,她有穿不完的公主裙,家里有佣人、有保姆、有司机。

池家禄彻底破产后,他们一家人从大别墅里搬到九十平米的平房。家里的氛围从此变了,昔日风趣幽默的父亲消失不见,父母总是吵架,两个孩子噤若寒蝉。

池家禄不能接受心理落差,整日抽烟、喝酒、打牌,不肯屈尊找一份普通的工作;尹谷雨卖掉了心爱的小提琴,除了交响乐团的工作她还当家教老师补贴家用,有时她甚至需要腆着脸帮丈夫应付债主。

尹谷雨艰难地支撑着这个家,她期望颓废的丈夫能重新振作起来,但她满心的期望在日复一日的争吵中消磨殆尽。一个明媚如花的女人在糟糕的婚姻中渐渐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