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梁道玄却也不在力气和反应能力上败落,隔绝不开?身形,他抬腿便是一脚,正揣在那人胸前,趁机会?,他就地一滚,不为躲避,而是反守为攻,以肘击撞刺客的肋骨。
这一下却落了空。
此人在狭窄室内仍能闪转腾挪,又因身形矮小分外灵活,比之梁道玄的高挑挺拔,拥有更?多施展肢体的余裕。
闪过身后,这一脚的力道仿佛没造成?多大伤害,他转身扑来?,梁道玄顺势扯开?房门,向长公主喊道:“快跑!”
他担心自己一旦出事?,作为目击者?的长公主就会?成?为灭口的对象。
孝怀长公主几乎是哭着被梁道玄扯推之下,以力道硬逼出的配屋。
公主不是平常成?年人,她的心智仿佛比小皇帝还要再?小一些,不知所措,哭着喊着不肯离去。
梁道玄顾不上再?管哭泣的公主,抽出一矮方小墩,在刺客再?度攻来?之前横于身前。
皇宫门禁森严,入宫需要严查随身物品,正是如?此,此人身上无有尖锐长兵礼器,唯有腰带可做行凶之物。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绳索只能近距离绕脖击杀,只要保持距离,梁道玄就足够安全。之后就是等人赶来?,不管是太监还是禁军,亦或是沈宜,只要来?一个?人就能解除危机。
但刺客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留给他的时间本就不多,他分毫不犹豫,落下手臂,仿照梁道玄,抬腿就是一脚。
这一脚揣在矮墩上,将木头架子都彻底踢散,梁道玄吃痛后退好几部,口中已有血腥气息,眼前一阵金光迷离,疼痛海潮般袭来?。
他到底不是真正会?武艺懂得拳脚的人,与真正有功夫的刺客借地形周旋这一时半刻已是强弩之末,就在他自胸口被踢震的晕眩痛窒中回过神,皮绳正犹如?吐信毒舌,猛地绕上他的脖颈。
窒息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绝望,他四肢挣扎,却无法摆脱死亡追逐的脚步。
刺客手劲之大,用得是要勒断梁道玄颈椎的力度,信念之强,梁道玄手并未停止抵抗,同样去袭击他的脖颈,却不能动摇他仿佛要同归于尽的意志。
有那么一瞬间,梁道玄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在仿佛整个?人被一只巨大的手碾碎,一点点体会?绝望与死亡交织的苦痛。呼吸和生命力一道在被剥离,他最后的念头是,不知家人看到他死得这个?样子,会?多绝望悲伤。
温热的喷溅感携带血腥气息扑面扫过,就在这个?死亡降临的时刻,空气快活地涌进?梁道玄的鼻腔口腔与肺部,他一脚踏回生的彼岸,大口喘气,等待视线从模糊到清晰,眼前的刺客已捂住喷血的喉咙,朝后几步,跌坐在地,抖动几下后再?无气息。
站在原本刺客身后的,是手握一支金簪、脸上满是血迹的沈宜。
金簪是孝怀长公主头戴之物,簪头镂雕精美的宝相团花,外沿镶嵌翠玉菩提叶,花中点蕊乃是佛家七宝的珊瑚珠。这寄托慈悲之物,此刻饱饮鲜血,自沈宜手中滑落。
孝怀长公主看见血,终于不能自已地晕了过去。
太监们终于奔跑着赶到了。见到如?此情?形,无人不震惊战栗,只有霍公公敢于靠前颤抖道:“大人……”
“送公主先回去……”
沈宜尚没有回过神来?,梁道玄自生死边缘徘徊归来?,反倒先冷静地先一步开?口。
只是他声音嘶哑至极,近乎鬼怪,听得人寒毛直竖,霍公公算是熟悉他的人,太后指派在国舅府与皇宫间常来?常往,听到这声音竟也身上颤了颤,许久才称是,命人来?扶起?昏迷的孝怀长公主。
禁军至此只晚一步,见此情?形人人神情?戒备如?临大敌,校尉立刻宣布净场。宫中行刺见血,不管是谁遭难,都是大事?,更?何况还死了人。北衙禁军在值所有军士要立刻满编护驾。
梁道玄跌坐在地,不停喘气,沈宜的脸色好不到哪去,苍白映血,却有种平静的诡异。
“谢大人救命之恩。”梁道玄回过气后,对沈宜说?,“眼下不能缀言,恕我无礼……我要立即去参加殿试,大人知道有去集英殿的近路么?”
沈宜总是一个?平静的人,但此刻,他惊诧看向比他更?平静的梁道玄,仿佛没有听清一般。
“国舅应当传太医救治。”
他这样说?,梁道玄其实明白自己看起?来?可能状态不是很?好。但他没有时间了。
“我先去考试。”
他语气出奇平服,甚至还能笑一笑示意他状态还算可以。
沈宜用盯着死人的眼神看了他须臾,上前一步,伸手扶起?了梁道玄:“从显武殿后的垂拱门穿过东甬道,走?芳林门。”
他顿了一顿,又道:“芳林门是专供内监行差的小门。”
梁道玄竟还能苦笑出声,只是动静不大好听:“沈大人,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了。有没有我能换的衣服?”
沈宜飞快答道:“芳林门内侍省,有我的常服。”
“还来?得及。”梁道玄抹一把脸,果?然都是刺客猩红的血,“穿成?这样吓到我外甥和妹妹可怎么办?还请沈大人帮忙,借我一件赶考。”
第40章 第40章 金殿极策(一)
“荒唐!”
太后盛怒, 前所未有。
梁珞迦纤细手掌拍过澄金龙柏木高椅扶手,震得在场众人心惊,齐齐躬身行礼道:“太后息怒,国舅大人吉人天相, 现禁军已至, 必能无碍。”
梁珞迦用?一种冰冷奇异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政事堂议政, 包括为首的梅砚山:“国舅?你们的意思是,哀家是为了自己兄长在问责你们办事不?力?”
太后从?未用?过如此严苛冷硬口?气同辅政们说话,众人心下皆惊惧不?敢言语, 唯独梅砚山无有异色,一如寻常用?老迈但清亮的声线娓娓道:“太后,臣等心系圣上,圣上之亲, 亦是国之栋梁, 臣等受命辅政, 不?敢不?忧。”
梁珞迦怒极反笑, 起身而?立,眼中炽光大盛:“梅宰辅,现下出?事的不?是哀家的兄长,是天子门生。天子门生在天子禁内遭同榜殿试士子刺杀, 你难道以为,只是哀家在因?私废公?寻衅不?成?在你眼中,天子的颜面便这样?不?值一提么?先帝命尔辅政之时,你也这样?以为的么?”
这话隐含之意使人脊背发凉, 更让人吃惊的是,柔和守内,从?不?同大臣抗争不?与百官驳论?的当?朝太后, 面责首辅过失,用?得是不?容置疑的语气,选得是不?留后路的威严。
梅砚山愣在当?场,只对视了一眼那盛怒之下犹如燃烧无有温度火焰的双眼,立即叩跪在地:“太后息怒……太后保重凤体。”
首辅如此,其余人也纷纷跪下齐道:“太后保重。”
梁珞迦很?想哭,她想丢掉沉重的凤冠与几重绫罗的锦绣风袍,在皇宫中嚎啕狂奔,跑到梁道玄出?事的地方去,看看哥哥到底是死是活。她一颗重重沉沉的痛苦的心,一次次往战栗的身躯上撞,却闯不?出?也逃不?掉,只能撞击的力道越来越沉。
冷静成了艰难的目标,她看着跪在地上,每个都穿着代表朝廷最高荣耀紫色官袍的这些人,忽然?就沉住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