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也是这份诚意打动了那位横眉冷目的?种花婆婆,她?立起花锄,走到驴边掀开细布,只看了一眼就撂下回去:“这花我治不?,没得治了。”

那边站着的?三人原本见婆婆乐意帮忙,脸上的?笑还没褪去,就听得当头棒喝,都愣在?原地。

“真的?没救了?”老妇看了看年轻书?生,又看种花婆婆,满眼都是祈求。

种花婆婆被这眼神看得也叹了口气,道:“这种花在?咱们这不?好养活,看起来你们赶了很远的?路吧?一路水土不?补,这逆着气候养的?花如何成活?要是有老泥故土,勉强还能试试,可这花原种怕得是巫岭一带,我上哪弄原土去给你?”

听到巫岭,梁道玄心下一惊。崔鹤雍外放任上,他没少往巫岭附近的?几座山中乱窜,或许他真有办法?!

“老泥故土也要水养滋润,不?如先改改水性,试试看有没有用。”

随着他的?插话,几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种花的?老婆婆似有些?不?屑,只道:“水养那也是人家土生土长的?水,咱们这的?山泉水,春养芍药秋养菊花,那是最好的?,可我这山茶花,一浇就死,还得用梅雨积攒的?水才?行。”

“那就让咱们试试积的?雨水吧!”个?子稍矮的?小公子语速很快,抢着话说道。

“那可不?行!”老婆婆嗓门大,一吼出去,惊得鸟雀乱飞,“水土养气得要一天三轮水润透了土,这得是多少水?我那些?水都是有数的?,今年入秋雨水少,这些?山茶是预备冬日卖到京城去的?,如若缺了水,谁赔这些?银子?不?成!”

此言一出,那三人是彻底死了心灰了面容。这是人家的?生计,两个?书?生对视一眼,的?确无法?开这个?口,只能落寞着预备离开。

“我有办法?让本地的?水能暂代南方的?水。”

梁道玄的?话再次让众人朝他看来,其中眼神最殷切的?,当属那位个?子稍高的?书?生,他眉眼极是清秀,在?梁道玄所见之人当中,也唯有沈宜有这般秀气天成不?输女子的?柔和眼眉。

“你用什么法?子?”那婆婆也起了好奇和比较之心,催促道,“往水里搀灰倒枯枝,这附近的?花农全都用过,没有什么用处,只积雨水一条,南花就不?好养种,没法?像其他花一样多开几个?圃,我年纪大,种不?过来那么多地,一块小田倒是合适,只是从未听过除无根积水以外养南花的?秘方。”

“其实不?是什么秘方,古籍曾记载过,我也试过,巫岭到北方的?花,一样养得活。”梁道玄笑得自信飞扬,找人买了两块新烧的?木炭,当场烧红,再要来一盆山泉水,用铁签子夹住火红的?烧炭,直插进冰冷的?水中。

霎时滋啦声?不?绝于耳,水中冒出好些?气泡,炭中猩红的?火星也熄灭了。

“等?水凉了后,用本地的?山泥老土添些?里面,用来养南花也未必不?能成活。”做完了这些?,梁道玄看向那书?生,“只是我不?能全然?保证是否可用,但这法?子的?的?确确是成功过,还请让我一睹花木阵容,看看是否还需其他调整。”

其实是因?为南方水系流经可溶性岩石形成的?溶蚀地貌后,水多酸性,一方水土就此形成,花木移植除非无根之水滋养,否则北地碱性硬水基本无法?养活。用木炭激水的?方式,可以轻微改变水的?酸碱性,使其可用,但这些?理论和自己?的?小实验结果,梁道玄却不?打算说明。

“多谢公子。在?下惶恐,唯有感激不?尽。”书?生已?然?钦敬梁道玄的?慷慨相助,“公子自便?观花。”

人家宝贝的?花,梁道玄走过去后自然?小心翼翼掀开盖着的?细布,可是当看到那两株犹如巫岭雾霭般淡淡紫色的?山踯躅,他却愣在?当场。

这不?是他从南方千辛万苦带回的?那两盆预备送给姑母的?花么?后被姑母借花献佛,送去给了柯家。

这花盆都是他在?南方时找窑厂烧的?陶盆,上面还有他的?押印落款!

第30章 第30章 风里兰香(二)

第30章

再回头去看那?位清秀得可怕的书生, 梁道玄恍然大悟,哪有什么书生,八成是?柯家小姐为方?便出门扮作男儿装束。

鉴于柯家与自己同辈的孩子都已成亲,唯一一个没成亲的, 那?是?准备和自己成亲的柯家四小姐柯云璧。

莫名巧合总有慨叹之感, 梁道玄为这出其不意却又情理之中的相遇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 这花有什么问题?”

书生打扮的人立时紧张。

梁道玄纵然心境复杂,也不能当即跳出来挑明二人身份。只能调整心态,调头起身, 笑?道:“这花是?产自巫岭所经?宕州地界的山踯躅,颜色似雾如?烟,又只在深山险峪现身,本地人都叫做山雾妖子, 宕州一些羁縻寨的山族土民多将?此花种在寨外, 因这习性, 他们便认为此花暗有隐秘藏踪保护寨子不被?发现之神秘力量。能在这里看见实属我的幸事?。不知这位……公子是?如?何得来?”

“朋友所赠。”

“那?一定是?很重要的朋友了。”

毕竟这花他挖了三天才请回去, 手掌豁开的疤痕现在仍很狰狞。

那?位“书生”默然不语,似是?应同此言,又像无话可说。他微微垂头,阳光落在头颈和肩际, 绝妙的剪影伴随沉默,鸟鸣声四起,毛驴不耐烦跺了跺蹄子。

虽说此花确实珍贵,但让柯小姐煞费苦心变装来此寻人诊治, 他们二人虽有婚约,实则从未谋面,说是?陌生人也不未过。然而?所赠之物得此珍视, 一时古怪的温柔和触动就像花圃弥漫的香气,无处不在。

由?于梁敬臣的品行问题,导致与他沾亲带故的女性都极其重视人格培养与道德教育,梁道玄和表哥崔鹤雍就是?在梁惜月严格的男德教育下茁壮成人,可以说整个承宁伯府在男性品德的塑造方?面是?警钟长鸣的。

梁道玄在十一二岁以后,就没有太多和同龄女性相处的机会,今天又是?以戏剧性的方?式见了未婚妻一面,他不由?得动了好?奇的念头,干脆借着难得机缘探听来意,又笑?道:“方?才听说公子是?入京赶考,巧了,我也不日即将?参加省试,真是?缘分使然,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姓柯,公子博学多闻又古道热肠,省试定能高中。”柯公子微微颔首,似是?不愿完全回答这一问题。

说来奇怪,与其说惊喜,不如?说感叹命运更让梁道玄存了丝微妙的玄奥之意,他定睛再看柯公子,全然没有方?才的心无旁骛,从一个不过是?眉目过于清秀的真正书生,顿时发生了质变,那?份清秀里说不清道不明的烦忧与灵动,于朦胧中反倒看得清清楚楚。

但是?他的话太多,引起了一旁陪同而?来的老妇人的警觉,她上前一步,从容笑?道:“时候晚了,再不下山我们该赶不上路了,这位公子不知道,我们家少爷自幼家教严得很,老爷夫人耳提面命,如?若不是?为了这宝贝花,那?是?天天都在船舱里温书备考的,您今日费心帮忙,老人家感激不尽,只是?不能多陪着聊了,实在是?过意不去。”

柯公子听罢也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梁道玄清楚这其中的顾虑,毕竟他现在是?身份不明随意搭讪的自来熟古怪陌生男子,只道:“是?我叨扰了。”言毕,他用舀水的木勺将?烧炭水添进山踯躅的盆土,完全浸润后,再怜爱地检查凋零垂落的花瓣内是?否有虫咬痕迹,确认无有,才抬头道,“今后用这个法子,一天一遍水,帝京秋后干燥,改两?遍,陶土盆养根,别贸然移栽。如?此听天由?命就是?了。”

柯公子落落大方?地点头,但却没有言语,离去时老妇人隔开两?人好?远,梁道玄状若镇定,待人走远却转身去看,唯有纤细的背影在迂回山路间出现又消失,来来回回,终于不再出现。

“你这小子,也看出来了?”

养花的老婆婆笑?着哼声,给梁道玄的魂叫了回来。

“婆婆说什么?”梁道玄下意识装傻。

“一个丫头片子,假扮起男人,八成那?个花就是?她情郎送的。”养花婆婆嘴巴刻薄,但忙该帮的也帮过,似乎心情也大好?。

梁道玄不知为何有些脖颈发热,不敢接话,心道什么叫情郎,他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好?吧?非常正式的关?系。然而?只不过今日才第一次非正式见面。

“你小子脸红什么?”那?婆婆笑?道,“又没说你和人家姑娘偷情。”

梁道玄赶紧岔开话题,又要买花,又讨教养山茶的技巧,总算给这个话题绕走,临去前,买了许多种苗,颇有种封口费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