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1 / 1)

梁道玄站起身来。

“别,沈宜说他拿圣旨去就是?了,你何苦……”梁珞迦急得起身伸手去拦,“你说霖儿重?情,哥哥你又何尝不是?,这?些不该是?你做的。”

“该有了断的时刻,也绝不是?我们?推诿的时候,我就要离朝,让我给霖儿再备一些能做的铺垫吧。”

梁道玄笑中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感觉,尽管一切尽在掌握,最近的变故,总让所?有人心中不大?好?受,他每日协助外甥理?政,也知道洛王府的情形不大?好?处理?。

梁珞迦想了想,还是?说道:“让沈宜和哥哥一道去吧,宋福民前些日子做了证人,现下不大?好?露面。”

梁道玄点头应允。

沈宜一直持着圣旨等在殿外,他向梁道玄行了礼,二人一并沿着甬道朝宫外走去。

“徐家千金这?些日子有来向太后请安么?”

梁道玄问。

“再过十日,便是?大?婚吉期,她只来了一次,礼数所?限,如今正在家中,太后派了十六个女官随侍,徐照白倒是?来了三四次,都是?请辞首辅的位置。”

“他们?祖孙倒是?聪明。”梁道玄叹气。

“陛下仁厚,太后慈怀,姜熙虽废为庶人,但到底是?皇叔,未免今后有人暗责陛下,于是?赐了自裁,尸首发还府上,也能全?尸安葬,他夫人和孩子不用回封地去,就在旧府居住,姜熙一口咬定是?自己命施夫人行事?,施夫人如今也在府上,太后的意思是?她的所?作?所?为险些害死国舅,死不足惜,即便姜熙回护,也不能免除死罪。”

沈宜难得话多,梁道玄也知道圣旨的内容,只点点头。

“国舅早就已经知道,自己因蒲安寿遇险,其实和施夫人以及洛王府有关?”

“很早就知道了。施夫人一直以心系佛法为名,四处走动,无人起疑,我却始终觉得蹊跷,在我殿试后的第二年,便在慈定寺从那火工处买来了线索。”

“然而国舅隐忍不发,只待今日。”

“陛下是?个好?孩子,长大?的路上多个亲人也好?。况且彼时发难于我,是?担心我分走姜熙入京独一份的皇亲贵权,后来我们?也算压制梅砚山过几次,然而……”

“然而姜熙有了孩子。他想要的,就不只是?辅佐的权力?了,而国舅,早已埋好?了陷阱,握住了他的命脉。”

二人已走出西偏门,早已有太监引马在此恭候。

梁道玄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上马,再朝远处眺望,只见云霞漫天,正是?夕日垂坠时分,天际尽头猩红一片,美?且狰狞。

沈宜倒也不急着催逼一个答案,他跟着上马,也朝远处一并看去,许久才道:“如果不是?深谙国舅心性,我知此事?,只会觉得国舅心深可怖,徐照白远不及。”

梁道玄忽得笑了:“我有时,也这?样以为。”

“有些事?不愿为和不可为,还是?不同的。”

沈宜极少喟叹,此刻似乎想起什么般,轻轻叹息,倒让梁道玄看回来他:“沈大?人,人的路,不该是?越走越窄,越走身边的人越少,我走之后,你务必照应陛下,他心有纯粹,或许有朝一日权力?也会改变他如今的心性,那个时候,我希望你能提醒他,不要变得自己都畏惧自己。”

“我明白国舅的苦心。沈宜能得报母仇,多亏国舅协助,此等恩惠,万死不辞。加之今日无须再受身残之辱,也是?先帝与太后慈悲,以及与长公?主的缘分,二人皆是?陛下的亲人,他们?愿望陛下之好?,便是?沈宜此身之赴。”

梁道玄点头:“我相信沈大?人。”

二人起马朝洛王府奔去,待至于府外,穿过层层禁军,却见牌匾虽摘,然而丧仪依照着亲王的架势挂出六重?白丧和挽仪,路铺不见青石的冥纸,犹如下过一场盛夏的暴雪。

“这?不合礼数,你们?怎么值守的?”

沈宜质问负责看门的禁军牙将。

牙将赶忙单膝跪地:“请沈大?人与国舅大?人恕罪,陛下有旨,此府随是?罪人府邸,只要无人擅入擅出,就不能随便动手,卑职不敢造次,这?些是?罪妃带着罪人姜熙的幼子,一并装饰铺撒,她……一心求死,卑职不敢动手,若真有好?歹,她又身怀六甲,陛下的声名,卑职哪里担当?得起!”

“他说得倒也无奈。”梁道玄不愿在这?里耽搁时间,“我们?进去宣读圣旨吧。”

“是?,听凭国舅大?人的吩咐。”

沈宜与梁道玄走入昔日王府的正堂,如今里面再无前呼后拥的仆从,唯有一口棺木放在当?中,前面跪着一老妇,缓慢地,将手中纸钱投入面前燃烧的火盆内。

“罪人施氏听旨。”

沈宜依照规矩扬声,预备宣读圣旨,然而施夫人一动不动,依旧缓慢且木讷地重?复一个动作?。

沈宜不是?没有城府只知虚张声势的太监,他看了看梁道玄,谁知不等梁道玄开口,施夫人却抬起了头:“圣旨是?读给旁人听的,让他们?听着,敢谋逆的人就是?死,没有活路,陛下的威严,朝廷的脸面,都要做给人看,这?里除了老身,就只有老身苦命儿子的尸首,圣旨就不必读了,老身知道,这?条命本就预备好?了上路,只是?上路前,又没得儿子送终,自己烧一点纸钱,到那边,给我可怜的奶儿子也带些去,不要让他在尘世里被亲人欺,到了那边又让小鬼缠。”

“沈大?人,你照读,之后再说之后的。”

梁道玄不看犹如枯槁的施夫人,只对沈宜说话,沈宜照章办事?,将圣旨读过一遍,合上,也不指望施夫人接旨,请放在了一旁。

“欺压姜熙的,不是?当?今陛下,施夫人,在这?里,没有人愧对他,只有他愧对自己的侄儿。”

梁道玄一字一顿说道。

施夫人满头枯白的头发梳得很是?整齐,她看着梁道玄,原本干涸的眼眶骤然涌出满是?恨意的泪水:“国舅能言善辩,心机深沉,知道陈年旧事?隐忍不发,只等有朝一日一击毙命,此等心思,老身自愧不如,敢问国舅,难道这?一生做事?就全?然无愧不曾为了自己谋划一分半分么?”

第144章 第144章 岚青月明

“那自然是有的。”梁道玄倒也坦率。

“既然如此, 今日之事,不过?成王败寇,何来愧与不愧?”施夫人冷笑过?后,却是泪流满面, “若说我的好儿哪里有错, 他这一辈子, 只?错了一件事,那便是托生?在无情帝王之家!”

施夫人站起来直视梁道玄和沈宜,声音颤着?愤怒和悲恸的交织:“国舅, 你只?知道自己外?甥是襁褓里头被推到这位置上来,身?不由己,你可知,他好歹有亲生?母亲保护, 吃饱穿暖, 满眼?人间?富贵, 我可怜的熙儿, 被赶出?宫来的时?候,也是在襁褓里,小小一个,在那样?的雪天, 被一个老太监丢进我怀里,冻得浑身?发抖……他那个混蛋父亲,见不得早定好的太子位置有人威胁,专断又蛮横, 真是混账中的混账,这样?的孩子,该在父母怀里吃过?奶, 好好睡,却被在冰天雪地里,赶出?家门……若你看见你外?甥如此,你会不会恨?”

施夫人说着?抚摸光滑的棺椁,仿佛这是姜熙当年的襁褓一般。

“我们被塞进一个只?有小窗,没有炭盆的马车里,我解开衣服给他喂奶,他冷啊,哭着?不肯喝,他也伤心,知道娘死了,爹也不想他活,他便不想活了,我哭着?说,孩子,你得吃,你得好好吃喝,以后日子还长呢……他这才吃上奶,这才肯睡,天底下,哪有皇帝的儿子,要?吃这样?的苦呢?岳东道的昇州,亏狗皇帝想得出?来!成年的儿子扔去也就罢了,一个孩子,那边的王府瓦片没有一个是全好的,不管不顾,我就这样?拉扯着?他长大?,一点点的,从那么大?点,到一个大?人,他小时?候问我,为什么要?被这么对待,我只?能说,好孩子,咱们不计较这个,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可是,日子真就能风平浪静过?好么?”

沈宜和梁道玄都没有打断她仿佛呓语的倾诉。

“后来,他哥哥当了皇帝,收到圣旨,说可以入京的时?候,我从来没见熙儿这么高兴过?,他好像第?一天有了家人一般,可是没多久,又一道圣旨,教他留在封地,那天他抱着?我哭了很久,我们使了好大?的劲儿才知道,原来是姓梅的怕来个王爷分他的权,才叫着?自己的狐朋狗党叫住先帝,先帝耳根软,自己的主都做不了,就从那日起,我和熙儿就明白,靠谁都不如靠自己,自己才能做自己的主。”

“先帝之苦难,我无须多说。”梁道玄这时?才开口,“但他能为姜熙争取到优渥的恩赐,已是竭尽全力,他连自己的亲生?孩儿都保不住,怎么顾及弟弟?”